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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定的意义上,这“近似”之处,往往正是它的价值所在。一件艺术作品,不仅表现出作者的思想感情,也表现出一个民族、一个时代、一个社会共同的心理氛围,和一种文化共同的价值定向。表现得越多,作品的艺术价值就越高。无所表现的艺术,也就是没有价值的艺术。
人们常常用“镜子”来比喻艺术,这个比喻并不恰当。艺术不同于镜子。一面镜子是一个死的物理事实,它所反映的事物,事实上存在于它之外。而一件艺术作品则是一个活的有机体,它就是它所反映的事物。一个民族、一个时代、一个社会的要求、理想、信念与价值在艺术作品中获得的意义与表现力,离开了艺术作品就不复存在。所以艺术,尽管与哲学有许多明显的区别,还是有共同的基础。
一个民族、时代、社会的艺术,必然与这个民族、时代、社会的哲学相联系。哲学是民族、时代、社会的自我意识,伟大的艺术作品总是表现出深刻的哲学观念,它不仅是民族性格、时代精神、社会思潮等等的产物,而且也能动地参与形成民族性格、时代精神、和社会理想,是自己的民族、时代、社会的代表。我们很难设想,如果没有艺术和哲学,我们到哪里去找一个民族的灵魂。
艺术与哲学的联系,在中国古典美学看来,是不言而喻的:“画以立意”,“乐以象德”,“文以载道”,“诗以言志”,最广义的艺术也就是最广义的哲学。自觉地强调这一点,是中国古典美学的二个重要特征,也是我们探索艺术的民族形式、建立现代化的中国美学时必须认真研究的一个问题。
中国艺术高度的表现性、抽象性和写意性,来源于它同哲学的自觉联系。通过中国哲学来研究中国艺术,通过中国艺术所表现的哲学精神来理解它的形式,我们可以得到许多有益的启示。
二
哲学,作为人类的自我意识,是理性精神的直接表现。如果借用康德的术语来比较,我们不妨说,西方哲学偏于“纯粹理性”,偏重于追求知识;中国哲学偏于“实践理性”,偏重于追求道德。前者多描述自然界的必然,后者多强调精神领域的自由。中国哲学是内省的智慧,它最重视的不是确立对于外间世界的认识,而是致力于成就一种伟大的人格。所以,和西方哲学相对而言,它并不重视对于客观对象的分析、区分、解释、推理,并不重视对于对象实体及其过程的精确叙述,而是把最高的真理,理解成一种德性的自觉。它始终不曾脱离人的社会关系,不曾脱离伦常情感的具体实践和具体感受。
这不是偶然的。中国历史上无情的阶级对抗关系,从来是笼罩在原始时代保留下来的血缘氏族宗法关系之下的,这种双重关系所形成的文化心理结构,以及在这种文化心理结构的基础上形成的中国哲学,首先考虑的就是人与人的关系,而不是人与物的关系。为了协调人与人的关系,就要讲统一、讲秩序、讲仁爱、讲礼让、讲义务、讲亲和、讲道德。而不是象西方哲学那样,更重视讲知识、讲方法、讲逻辑因果规律等等。现实的人生问题,在中国哲学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所以中国哲学较早达到“人的自觉”。这种自觉首先表现为宗教观念的淡薄。东方思想宗教观念的淡薄是哲学史家们常说的问题,其实这种淡薄,不过是用对君主、族长和关系结构(礼)的崇拜和服从,来代替对神的崇拜和服从而已。这种双重结构是一种异化现实,自觉的人必然在其中找不到出路,而体验到强烈的忧患意识。这种忧患意识是中国哲学的起源,也是中国哲学发展的基础。这一点决定了中国哲学不同于西方哲学的许多特征。
在西方哲学史上,直到十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才有所谓“人的发现”,或者说“人的自觉”。与教会、神学和经院哲学所提倡的禁欲主义相对立,以薄加丘为代表的文艺复兴作家们宣称发现了与彼岸天国的幸福相对立的此岸的、地上的欢乐。这种欢乐意识是西方哲学觉醒的契机。以此为起点,西方哲学强调幸福的价值,个人追求幸福的权利,以及“叛逆精神”、反抗性格等竞争性道德。我们不妨说它的.基础是“欢乐意识”。产生于欢乐意识的痛苦必然伴随着消沉和颓废,产生于欢乐意识的悲剧必然伴随着恐怖和绝望。这些,正是西方表现痛苦的艺术作品共同具有的总的特点。
中国哲学从一开始就表现出很高的自觉性。这种自觉性是建立在忧患意识的基础之上的。如果从文献上追索渊源,可以一直上溯到《周易》中表现出来的忧患意识。正是从这种忧患意识,产生了周人的道德规范与先秦的理性精神,以及“惜诵以致愍今,发奋以抒情”的艺术和与之相应的表现论和写意论的美学思想。这也不是偶然的。正如没有阻力,生命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没有忧患,人也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生命的力量和强度只有依照阻力的大小才有可能表现出来,与之相同,只有忧患和苦恼才有可能使人在日常生活中发现和返回他的自我,而思考生活的意义与价值,而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易·系辞传》云:“作易者,其有忧患乎?”是的:其有忧患,所以对于人间的吉凶祸福深思熟虑,而寻找和发现了吉凶祸福同人的行为之间的关系,以及人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使命感。通过对自己的使命的认识,周人的以“德”(“敬德”、“明德”)为中心的道德观念与行为规范,就把远古的图腾崇拜和对于外在神祗的恐怖、敬畏与服从,即那种人在原始宗教面前由于感到自己的渺小与无能为力而放弃责任的心理,转化为一种自觉的和有意识的努力了:通过对忧思的思考,在图腾文化中出现的“天道”和“天命”观念,都展现于人自身的本质力量。人由于把自己体验为有能力驾驭自己命运的主体,而开始走向自觉。人们所常说的先秦理性精神,不就是这样一种自觉的产物吗?
周人亡殷以后没有表现出胜利的喜悦,而是表现出那样一种冷静而又深沉的“忧患意识”,是人们走向自觉的契机,是先秦理性精神的前导。我们很难设想,如果没有那样一种主体观念的先期确立,先秦学术能够呈现出如此生动丰富而又充满活力的局面。
《汉书·艺文志》云:“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皆起于王道既微,诸侯力政,时君世主好恶殊方,是以九家之术,■出并作”。这一段话,比较正确地概括了诸子兴起的原因。东周列国互相兼并,战争绵延不绝,灭国破家不计其数,富者剧富,贫者赤贫,百姓生死存亡如同草芥蝼蚁,不能不引起人们深深的思索。为了寻找这一切忧患苦难的根源及其解脱的途径,各家各派参照《易经》的启示,提出了各种不同的看法。“其言虽殊,譬犹水火相灭,亦相生也。”虽说是各家互相对立,没有一家不从对方得到好处,虽说是法家“严而少恩”,墨家“俭而难遵”,名家“苛察缴绕”,阴阳家“拘而多畏”,不如道家和儒家那样源远流长,影响深广,但如果没有这些学说与之竞争,儒家和道家也不会得到如此长足的发展。儒家和道家,附带其他诸家和外来的佛家,相反相补,相辅相成,挟泥沙而俱下,成为后世中国学术思想的主流,而渗透到和积淀在中国文化的各个方面。相对而言,儒家思想更多地渗透到和积淀在政治关系和伦理规范方面,道家思想更多地渗透到和积淀在艺术形式和审美观念方面。但无论哪一个方面,都存在着两家共同的影响。
儒家强调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道家主张任从自然才能得天真。它们之间的矛盾,常常表现为历史和人的矛盾,政治和艺术的矛盾,社会与自然的矛盾。从美学的角度来说,前者是美学上的几何学,质朴、浑厚而秩序井然;后者是美学上的色彩学,空灵、生动而无拘无束。前者的象征是钟鼎,它沉重、具体而可以依靠;后者的象征是山林,它烟雨空濛而去留无迹。从表面上看来,二者是互相对立和互相排斥的,但是在最深的根源上,它们又都为同一种忧患意识即人的自觉紧紧地联结在一起。正如历史和人、政治和艺术、以及社会和自然都有其同一的根源,儒家和道家也都是同一种忧思意识即人的自觉的两种不同的表现。那种早已在《周易》、《诗经》和各种文献中不息地跃动着的忧患意识,不但是儒家思想的核心,也是道家思想的核心。
儒家尚礼乐,道家说自然,从同一种忧患意识出发,都无不带着浓厚的伦理感彩,都无不是通过成就某种人格的内省功夫,去寻求克服忧患的道路。两家道路不同,而所归则一。《孟子·告子下》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增)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因于心,衡于虑,然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土,出则无敌国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也”。这是儒家的道路。老子《道德经》则主张“贵大患若身”,“处众人之所恶”,这不是退避和忍让,而是顺应自然的法则(“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来和忧患作斗争(“将欲取之,必固与之”),这是道家的道路。二者殊路而同归。那种单纯强调儒家入世,道家出世、儒家积极进取、道家消极退避的流行观点,恐怕失之片面,有必要加以补充才是。
从能动的主体的责任感,产生了人的自尊和对人的尊重。这是儒道两家都有的态度。孔子所谓“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孟子所谓“富贵不能、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起子所谓“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庄子所谓“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诅”,都无非是表现了这样一种人的自尊和对人的尊重而已。“寂今寥今,独立而不改!”这是什么力量?这是一种自尊自爱的、人格的力量。无论是儒家、还是道家,人格理想的追求,在这里都充满着积极进取的实践精神。与忧患作斗争,与命运作斗争,这是一种普遍的实践。在这种实践中思想感情的力量不是首先被导向成就外在的、异己的宗教、国家、法律等等,而是首先被导向成就内在的人格,则是一种特殊的实践。这是中国哲学的特殊性,也是中国艺术、中国美学的许多特殊性的总根源。
总之,起源于忧患意识的人的自觉,和在忧患意识之中形成的积极进取的乐观主义、以及建基于这种自觉和乐观主义的、致力于同道与自然合一的伦理的追求,以及在这种追求中表现出来的人的尊严、安详、高瞻远瞩和崇本息末的人格和风格,是我们民族文化的精魂。经过秦、汉两朝的扫荡和压抑,经过魏晋人的深入探索和韬厉发扬,它已经深沉到我们民族类生活的各个方面,成为构成我们民族文化、精神文明的基本元素。尽管千百年来兴亡相继的、统政治、经济、文化于一体的、大一统的封建国家力图按照自己的需要来熔铸和改造它,它始终保持了自己的活力。从另一方面来看,也许正是这种封建体制的压迫,才使它得以保持自己的活力吧?
三
古代思想,无论在东方还是在西方,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不满于当时灾难深重的现世生活,把希望寄托在对于彼岸世界的信仰上面。在西方,这个彼岸是以宗教方式提出来的天国,在中国,这个彼岸是以伦理方式提出来的“先王世界”。前者是一个外在的世界,通向那个世界的途径是知识和信仰。后者由于它的伦理性质又获得了此岸的实践意义,基本上是一个主体性的、内在的世界,通向那个世界的途径,主要是内省的智慧。
自古以来,中国人就对救世主之类抱着一种充满理性精神的怀疑态度。庄子的泛神论和孔子的怀疑论都反映了这个特点。孔子说:“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他说出了一个事实:以“敬”为中心的天道观念并没有把人导向外在的宗教世界。而这,也就是最高的智慧。从这种智慧产生了人的自尊、自信、自助的责任感,和苟卿所说的“制天命而用之”的主体意识,以及它的乐观主义的进取精神。这种精神表现在哲学之中,也表现在艺术和美学之中。
所以在中国,艺术创作的动力核心是作为主体的人类精神,它先达到意识水平,然后又沉入无意识之中,不断积聚起来,由于各种客观条件的触动发而为激情,发而为灵感,表现为艺术。所谓“情动于中,故形于声”,(《乐记》)“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磋叹之,磋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诗大序》)这是一种内在的动力,而不是西方美学中所常说的那种外在的动力,例如神灵的启示(灵感),或者外在现象的吸引所造成的被动的“反映”。
但是这种内在的动力,却又力图与外间世界相统一。例如,它追求人与人、人与社会的统一(“论伦无患,乐之情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追求人与自然、即“人道”与“天道”的统一(“大乐与天地同和。”“乐者,天地之和也。”)这种统一,作为艺术表现的内容,也就是情感与理智的统一,即所谓“以理节情”。把“以理节情”作为音乐创作和一切艺术创作的一条原则,是中国古典美学的一个独到的地方。
情是生生不息,万化千变的事实,它呈现出无限的差异和多样性。理是万事万物共同的道理,它贯穿在一切之中,所谓“道一以贯之”,它呈现出整体的统一。“以理节情”,也就是“多样统一”。“多样统一”作为“和谐”的法则,不但是西方美学所遵循的法则,也是中国美学所遵循的法则。但西方所谓的和谐主要是指自然的和谐,它表示自然界的秩序。中国所谓的和谐主要是指伦理的和谐,它表示社会和精神世界的道德秩序。中西审美意识的这种差别,反映出西方物质文明的务实精神同东方精神文明的务虚精神各有不同的侧重。
若问这个贯通一切的道理是哪里来的,那么我们可以简单地回答说:来自此岸的忧患意识。产生于忧患意识的情感是深沉的和迂回的,所以当它表现于艺术时,艺术就显出含蓄、敦厚、温和、“意在言外”,所谓“好色而不、怨诽而不乱”。这是中国艺术传统的特色。“以理节情”的美学法则,不过是铸造这种特色的模子而已。它不但是美学的法则,也是一切政治的和伦理的行为法则,所谓“乐通伦理”、乐通“治道”,它们归根结底都是“忧患意识”的产物。
产生于忧患意识的快乐必然伴随着沉郁和不安。产生于忧患意识的痛苦必然具有奋发而不激越,忧伤而不绝望的调子。而这,正是中国艺术普遍具有的调子。中国的悲剧都没有绝望的结局,即使是死了,也还要化作冤魂报仇雪恨,或者化作连理枝、比翼鸟、双飞蝶,达到亲人团圆的目的。“蝴蝶梦中家万里”,正因为如此,反而呈现出一种更深沉的忧郁。这是个人的忧郁,同时也表现出一个社会、一个时代的心理氛围。
四
《史记·太史公自序》云:“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里,演《周易》;仲尼■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奋(愤)之所为作也。此人意皆有所郁结,不得其通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又《屈原贾生列传》云:“屈原正道直引,竭忠尽智以事君,谗人间之,可谓穷矣!信而见疑,忠而被榜,能无怨乎?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这个说法,虽然在个别细节上与考证略有出入,但总的来说是符合史实的。屈原本人就说道,他之所以写作,是“惜诵以致愍今,发愤以抒情”。这不仅是屈原的态度,也是中国艺术家普遍的创作态度。我们看古代所有的诗文,有多少不是充满着浩大而又沉重的忧郁与哀伤呢?诗三百篇,绝大部分是悲愤愁怨之作,欢乐的声音是很少的。即使是在欢乐的时分所唱的歌,例如游子归来的时分,或者爱人相见的时分所唱的歌,也都捞着一种荒寒凄冷和骚动不安的调子,使人听起来感到凉意袭人,例如
昔我往矣
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
雨雪霏霏(小雅《采薇》)
或者:
风雨如晦
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
云胡不喜
(郑风《风雨》)
这种调子普遍存在于一切诗歌之中。“正声何微茫,哀怨起骚人”,普遍的忧患,孕育着无数的诗人。所谓诗人,是那种对忧患意识特别敏感的人们,他们能透过生活中暂时的和表面上的圆满看到它内在的和更深刻的不圆满,所以他们总是能够在欢乐中体验到忧伤:紧接着“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之后,便是“忧从中来,不可断绝。”紧接着“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之后,便是“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伸,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这种沉重的情绪环境,这种忧愁的心理氛围,正是中国诗歌音乐由之而生的肥沃的土壤。
读中国诗、文,听中国词、曲,实际上也就是间接地体验愁绪。梧桐夜雨,芳草斜阳,断鸿声里,烟波江上,处处都可以感觉到一个“愁”字。出了门是“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在家里是“梨花小院月黄昏”,“一曲栏干一断魂”,真个是“出亦愁,入亦愁,座中何人,谁不怀忧?”以致人们觉得,写诗写词,无非就是写愁。即使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也还要“为赋新词强说愁。”浩大而又深沉的忧患意识,作为在相对不变的中国社会历史条件下代代相继的深层心理结构,决定了中国诗、词的这种调子,以致于它在诗、词中的出现,好象是不以作者的主观意志为转移似的。“愁极本凭诗遣兴,诗成吟诵转凄凉,”即使杜甫那样的大诗人,也不免于受这种“集体无意识”的支配。
不仅音乐、诗歌如此,其它艺术亦如此,甚至最为抽象的艺术形式书法也不例外。孙过庭论书,就强调“情动形言,取会之意,阳舒阴惨,本乎天地之心。”(《书谱》)这种奔放不羁、仪态万方而又不离法度的艺术,是中国艺术最好的象征。杜甫欣赏张旭的书法,就感到“悲风生微绡,万里起古色,”这不是偶然的。绘画,是另一种形式的书法。它在魏晋以后的发展,内容上逐渐以画神怪人物为主转向以画山水竹石为主;技法上逐渐由以传移模写为主,转向以抒情写意为主;形式上逐渐由以金碧金彩为主,转向以水墨渲淡为主。这种转变和发展趋势,也不过是“取会之意,”把忧患意识所激起的情感的波涛,表现为简淡的墨痕罢了。“秋江上,看惊弦雁避,骇浪船还。”在那种平静和超脱的境界背后,横卧着我们民族的亘古的苦难。
五
“发愤以抒情”的观点,用现代美学的术语来说,就是“表现论”。
“表现论”是相对于“再现论”而言的。艺术的本质是什么?是再现作为客体的现实对象?还是表现作为主体的人的精神、即人的思想感情?主张前者的是再现论,主张后者的是表现论。二者并不互相对立,但各有不同的要求。西方美学侧重前者,它强调模仿和反映现实,中国美学侧重后者,它强调抒情写意。这种不同的侧重是与它们各自不同的哲学基础相联系的。
西方美学思想是在自然哲学中发生的,古希腊最早提出有关美与艺术问题的人是毕达哥拉斯学派,这个学派的代表人物大都是天文学家、数学家和物理学家,他们着眼于外在的客观事物的比例、结构、秩序、运动、节奏等等,提出了美在和谐的理论。这种和谐是一种数学关系,所以在他们看来,“艺术创作的成功要依靠模仿数学关系”,“艺术是这样造成和谐的:显然是由于模仿自然。”后来的苏格拉底考虑到美与善的联系,但他仍然认为艺术的本质是模仿,除了模仿美的形式以外,还摹仿美的性格。亚里士多德在总结前人成就的基础上,即在模仿论即再现论的基础上,建立了西方美学史上第一个完整的美学体系——《诗学》。在《诗学》中他提出了三种模仿:按事物已有的样子模仿它;按事物应有的样子模仿它;按事物为人们传说的样子模仿它。后来的达,芬奇和莎士比亚,还有艺术史家泰纳,都继承了这一观点,他们先后都宣称艺术是客观现实的镜子。左拉和巴尔札克则把艺术作品看作是历史的记录。车尔尼雪夫斯基则更进一步,他宣称“艺术是现实的苍白的复制”。这是一个在历史上不断完善的完整体系,在这一体系的范围之内,所谓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的区分,不过是模仿事实和模仿理想的区分而已。所谓现实主义和自然主义的区分,不过是摹仿事物的本质属性和摹仿事物的现实现象的区分而已。为了模仿事物的“本质属性”,在这一体系中产生了“典型论”。“典型论”是更深刻的模仿论,但它并非近人所创,其根源仍然可以追溯到亚里士多德的模仿论。这是西方美学的主流和基调。
与之相比,中国艺术与中国美学走着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与《诗学》同时出现的中国第一部美学著作《乐记》,按照中国哲学和中国艺术的传统精神,确立了一种与《诗学》完全不同的理论。除了把艺术看作是思想感情的表现以外,它还把艺术同道德、同一种特定的人格理想联系起来。这在中国哲学和中国艺术中本是一种固有的联系,《乐记》把它应用于创作,指出“乐者,德之华也。”“乐者,通伦理者也。”这样的概括,标志着一条与西方的模仿论完全不同的发展道路。《乐记》以后的中国美学,包括各种文论、诗论、画论、书论、词论、甚至戏剧理论,都是沿着这一道路发展的。
现在我们看到,西方美学所强调的是美与“真”的统一,而中国美学所强调的则是美与“善”的统一。质言之,西方美学更多地把审美价值等同于科学价值,中国美学则更多地把审美价值等同于伦理价值。前者是“纯粹理性”的对象,后者则是“实践理性”的对象。它们都以情感为中介,不过前者更多地导向外在的知识,后者更多地导向内在的意志。二者价值定向、价值标准不同,所以对艺术的要求也不同。
把艺术看作认识外间世界的手段,自然要求模仿的精确性,反映的可信性,再现的真实性。自然要求对它所再现和反映的事物进行具体的验证。例如西洋画很重视质量感、体积感、空气感、色感和光感等等,那怕是画虚构的事物,想象出来的事物(例如拉斐尔的圣母和天使,鲁本斯的魔鬼和精灵)都力求逼真,力求使人感到若有其物。这就需要求助于对透视、色彩、人体结构和比例等等的了解,这些都可借实用科学来验证。透视可以用投彩几何来验证,色彩可以用光谱分析和折射反映来验证,人体的结构和比例可以用解剖来验证。验证就是认识必然。画如此,文学、雕刻、电影等等亦如此。
中国美学把艺术看体一种成就德性化人格的道路,所以它不要求把艺术作品同具体的客观事物相验证,而是强调“以意为主”,即所谓“取会之意。”即使“传移模写”,目的也是为了“达意”。所以也可以“不求形似”。越往后,这一特点越明显。魏晋人“以形写神”的理论,发展到宋代就被解释为“以神写形”了。对象实体不过是情与意的媒介,所以艺术创作贵在“立意”,可以“不求形似”。欧阳修诗:“古画画意不画形,梅卿咏物元隐情。”苏轼诗:“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作诗必此诗,定知非诗人。”这种观点,同西方美学迥然各异。
在中国美学的词汇中,所谓“创作”,也就是“意匠”的同义词,杜甫诗“意匠惨淡经营中”,一句话说尽了创作的甘苦。意匠功夫来自人格的修养,所以做诗、作曲、写字、画画、必须以在一定生活经验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一定的人格修养、一定的精神境界作基础。“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这种诗外的功夫同样也就是画外的功夫。中国画家论创作,强调“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强调“人品不高,用墨无法,”就因为“意诚不在画也”。既如此,实物的验证就完全没有必要了。因为画的价值不是由它在何种程度上精确逼真地再现了对象,而是由它在何种程度上表现了人的精神境界、和表现了什么样的精神境界来决定的。
音乐也不例外。在中国美学看来,音乐的形式并非来自模仿客观事物,例如模仿小鸟的凋瞅或者溪流的丁咚,而是来自主体精神的表现,来自一种德性化了的人格的表现。所以它首先不是要求音乐反映的真实、具体、精确、可信,而是要求“德音不理”,“正声感人”,要求“情见而意立,乐终而德尊。”孟子《公孙丑上》云:“闻其乐而知其德。”《吕氏春秋·音初篇》云:“闻其声而知其风,察其风而知其志,观其志而知其德。盛、衰、贤、愚、不肖、君子、小人,皆形于音乐,不可隐匿。”我们认为中国美学的这些观点,比西方美学更深刻地触及了艺术的本质。
六
如所周知,人物画在中国画史上不占主导地位。与之相应,小说和戏剧在中国文学史上也不占主导地位。虽然在明、清以后,中国也曾出现过一些真正伟大的小说、戏剧作品,但是,这几种西方艺术的主要形式,总的来说不曾受到中国艺术的重视。鲁迅说:“小说和戏曲,中国向来是看作邪宗的。”(《且介亭杂文》二集)他没有说错。《汉书·艺文志》早就宣称这类作品是“君子弗为”的“小道,”而把它黜之于“可观者”诸家之外。唐人以小说戏曲为“法殊鲁礼,亵比各优。”(《通典》),来人以小说戏曲为:“丧志”、“德政之累”(《漳州府志》)。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很多,其中的一个主要原因是,这种擅长于模仿、叙事的艺术门类,同中国美学的主导思想有一定的距离。
这并不是说,古籍中没有关于戏剧和小说的专著。也有过一些这样的专著,如《东京梦华录》,《都城纪胜》,《西湖老人繁胜录》,《梦梁录》,《武林旧事》、《醉翁谈录》,《少室山房笔丛》……但是这些著作,没有一本算得上是美学著作。都无非野史、笔记,资料性、技术性的东西。《焚香记总评》和几本小说集的序言,虽然也发过一点议论,都无非随感、杂说,没有什么系统性、理论性。所以在中国传统美学中,小说戏剧的研究是十分薄弱的一环。这最弱的一环恰恰是西方美学中最强的一环。因为从模仿论的观点看来,这种叙事的形式正是再现现实的最好形式。
在西方,最早的诗歌是叙事诗,即史诗,如《伊利亚特》、《奥德赛》,它着重描绘事件发展过程,人物状貌动作,以及发生这一切的环境。西方的戏剧、小说就是从史诗发展而来。所以西方戏剧小说理论强调的是情节,认为戏剧小说的要素是情节而不是人物的个性或者思想感情。亚利斯多德《诗学》第八章规定,史诗必须遵循情节发展的逻辑必然性这一规律,达到“动作
与情节的整一,”他指出这种“动作与情节的整一”是史诗与历史的区别。后来新古典主义者在“动作与情节的整一”之上加了诸如“时间与空间的整一”等等,被称为“三一律”,“三一律”一度是西方古典戏剧小说创作公认的原则。
在中国;最早的诗歌是抒情诗,如《诗经》,它直接表现、或通过自然环境或人物动作的描述间接表现主体的人的心理感受。“劳者歌其事,饥者歌其食。”饥寒劳苦(忧患),以及起于饥寒劳苦的喜、怒、哀、乐、思虑(忧患意识),才是它的真正动力和内容。它有时也着重叙述人物、环境和事件,如《七月》、《伐檀》等,但即使在这些作品中、环境和事物也仍然不过是表现的媒介而已,它的要素仍然是思想感情而不是故事情节。中国文学史上最重要的叙事诗是《孔雀东南飞》,即使是《孔雀东南飞》,它的形式、结构也无不从属于情感的旋律。从“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到“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在徘徊而又徘徊之中表现出来的无穷的苦恼意识,才是这篇作品的中心内容。这个内容不仅决定了它的一唱三叹的形式,而且赋予了它以无可怀疑的抒情性质。其他如《木兰诗》等,无不如此。
不论小说戏剧是否确是从诗歌发展而来,中国的戏剧小说都带有浓厚的抒情性,同中国诗的性质相近。《红楼梦》中有一段叙事,脂砚斋评道:“此即‘隔花人远天波近’,知乎?”其实整部《红楼梦》,又何尝不是“隔花人远天涯近。”王实甫的《西厢记》,是典型的剧本故事,但是,你看它一开头:
可正是人值残春浦郡东,门掩金关萧寺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一种炽热的、被压抑的、在胸中汹涌骚动而又找不到出路的激情,成了揭开全剧的契机。这是诗的手法,而不是戏剧的手法。汤显祖的《牡丹亭》,以出死入生的离奇情节著称,但是这情节所遵循的,仍然是情感的逻辑:“袭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由于是沿着情感的线索发展,而不是遵循逻辑的公式进行,全剧的结构就成了一种抒情诗的结构。连《桃花扇》那样的历史剧也不例外,“斜阳影里说英雄”,“闲将冷眼阅沧桑,”忧国忧民的愁思,交织着荣衰兴亡的感慨,就象是一首长诗。
与表现论相联系的是写意原则。这一点,即使对于小说戏曲来说也不例外。“优孟学孙叔敖抿掌谈笑,至使人谓死者复生,此岂举体皆似,亦得其意思所在而已“(《东坡续集》卷十二)。苏轼这段话,可以看作是写意原则在小说、戏剧中的应用。中国戏剧的程式化动作已成为一种惯例,象诗词中的典故一样,信手拈来,都成了情感概念的媒介。例如在京戏中,骑马的时候不必有马,马鞭子摇几下,就已经走过了万水千山,这是无法验证,也无需验证的。所谓“得鱼而忘签,”“得兔而忘蹄”,“得意而忘言”,这些中国哲学一再强调的道理,在这里既是创作的原则,也是欣赏的原则。西方的戏剧电影,务求使人感到逼真,演戏的骑马就得处处模仿真实的骑马,草原和道路伴随着得得的蹄声在银幕上飞掠过去,这种手法比之于京戏的手法,其差别就象是中医同西医的差别。前者讲虚实、讲阴阳,后者讲血压体温,细菌病毒。后者可以验证,前者不可以验证。不可以验证不等于不科学,有许多西医治不好的病中医能治好,就是这一点的证明。这就叫:“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致意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庄子·秋水》)
七
“发愤抒情”是关于动力的理论。“不求形似”是关于手法的理论。二者在中国艺术和中国美学缓慢而又漫长的发展过程中统一起来,成为中国艺术和中国美学的主流。这一主流的发展线索,同中国哲学的发展线索基本上符合。
“不求形似”的“形”,犹言形质、形象、器用。也就是各个具体的事物之所以存在的、或者说之所以被我们感知、认识和利用的方式。在中国哲学看来,形质、形象、器用都不重要。只有这些事物之所以成为这些事物的道理才重要。道理是无形的,所以在形以上;器质是有形的,所以在形以下。《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重“道”轻“器”,重“意”轻“言”,是中国哲学一贯的立场。
西方哲学所使用的语言,是经验科学的语言,即“形而下学”的语言,它首先是人们认识一事一物与一事一物之理的工具,它的功能是描述性的,所以言能尽意而力求名实相应,力求反映的忠实性,摹仿的精确性、再现的可以验证性;与之相异,中国哲学所使用的语言是“形而上学”的语言。它主要地是人仍追溯万事万物本源的工具,它的功能是启示性,象征性的,所以常常“书不尽言,言不尽意”。中国哲学常常强调指出这一“书不尽言,言不尽意”。而这,也就是中国艺术和中国美学所谓“不求形似”的理论来源。
中国艺术和中国美学追求“言外之意”、“弦外之音”、“象外之旨”,是同中国哲学的形而上学精神相一致的。正如西方艺术和西方美学要求反映的精确和描述的具体,是同西方哲学的形而下学精神相一致的。形而上学要求越过物物之理而迫索那个总稽万事万物的道理,所以表面上看起来同辩证法相对立,有点虚玄,其实不然。这种思想恰好是要求从联系的观点和整体论的观点来看问题,所以它与辩证法息息相通。“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它是启迪我们智慧的一种途径。《易经》讲相反相成,老子亦讲相反相成,我们常说《易》和《老》有朴素的辩证法思想,但是我们又把它们的“形而上”立场同辩证法的立场对立起来,这岂不是很值得商榷的吗?
宋人最喜欢用“形而上”和“形而下”达两个概念,美学上的“不求形似”说之所以首先出现于宋代,不是偶然的。中国绘画之所以到宋代特别明显地趋向于写意,不是偶然的。“运用于无形谓之道,形而下者不足以言之。”(张横渠《正蒙·天道篇》)不足以言之,故“贵情思而轻事实,”“逸笔草草”,宜矣。
所以中国美学不承认有西方美学中所常说的那种、“纯形式”。中国美学从来不讲“形式美”。在中国美学看来,形式不过是一种启示,一种象征,它无不表现一定的道理、一定的人格。“道者器之道,器者道之用”,“尽器则道无不贯,尽道所以审器、知至于尽器,能至于践形,德盛矣哉!”(王夫之《思问录内篇》)。艺术创造形式,不仅是为了明道,而且是为了明德。“德盛矣哉”,于是乎有“文”。“象者文也”,“文以载道,诗以言志”,哲学上的人格追求,导致了艺术上的写意原则。
道就是理,理就是德,德就是人格,人格的表现就是迹,迹就是器,所以器虽小,却又足以发明道。“夫道,弥纶宇宙,涵盖古今,成人成物,生天生地,岂后天形器之学所可等量而观!然《易》独以形上形下发明之者,非举小不足以见大,非践迹不足以穷神”(郑观应《盛世危言·道器》),这种从具体达到抽象,以个别领悟普遍,由感性导向理性,把概念和实在、形式和内容、必然性和偶然性统一起来的观点,虽然说得虚玄晦涩,却深刻地触及了审美与艺术的本质:艺术,在中国美学看来,就是要即小见大,以器明道。借用黑格尔的话说,就是要在个别中见出一般。不过黑格尔所说的是本体论,中国哲学所说的是价值论,黑格尔所说的是认识论,中国哲学所说的是表现论。话虽同,含义还是不同的。
《周易·系辞传》云:“生生之谓易。”“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易象是一种抽象,又是一种具象。人们出于忧患,探索盈虚消息,因卜篮而有象,因象而有情,因情而有占,它是以形而上者说出那情而下者,又是以形而下者说出那情而上者,所以既是哲学的精义,又是艺术的精义。象形文字的形声和会意,也包含着许多哲学和艺术的要素。当然,卦、爻和象形文字既不是真正的哲学,也不是真正的艺术,它们是介乎哲学和艺术二者之间的、象征性的东西,但它们是中国艺术的雏形。正如胚胎发育的过程是生物进化的过程的缩影,在这个雏形之中包含着许多中国艺术由之而生成的要素。
最基本的要素是“道”与“德”。道是忧患所从之而来和从之而去的普遍规律,德是生于忧患意识的责任感和行动意志。由于忧患与人的行为之间存在着因果关系,所以“道”与“德”是统一的。“道德实同而异名”,把道与德相统一是中国哲学的伟大成就之一。所谓“文以载道”,实际上也就是“文以明德”,它所表现的仍然是德性化的人格,而不是外在于人的客观事物。《庄子,天地篇》云:“通于天地者德也,行于万物者道也。”“形非道不生,生非德不明。”《关尹子·一宇篇》云:“道终不可得,彼可得者,名德不名道。”《大戴礼记·主言篇》云:“道者所以明德也,德者所以遵道也,是故非德不尊,非道不明。”道与德这两个概念,可以说是中国哲学的骨干子。实际上,它也是中国艺术与中国美学的骨干子。从往后的发展来看,中国艺术和中国美学愈来愈强调表现人格、愈来愈强调“以意为主”,愈来愈把表现在艺术中的喜怒哀乐,同一定伦理的、政治的状况联系起来,这种发展趋势,也反映出哲学的影响。
与中国哲学相一致,中国艺术和中国美学之所以“贵情思而轻事实”,缘其着眼点在德不在形,在意不在象。“乐者,所以象德者也,”所以“情见而义立,乐终而德尊。”“画者,从于心者也,”所以“人品不高,用墨无法”。这是完全合乎逻辑的。根据这一逻辑,自然“逸笔草草,不求形似”,否则就是自相矛盾了。
道是形而上的东西,看不见也听不着,“道也者,口之所不能言也,自之所不能视也,耳之所不能听也,所以修心而正形也。”(《管子·内业篇》)修心而正形,于是乎有德,有德便有象。由于“言不尽意”,所以要“立象以尽意”。在这个意义上,人对道德的追求,也就是对美的追求,这两种追求在艺术中合而为一。在这个意义上,一切艺术都是“六经”,而“六经”也是最广义的艺术。明乎此,我们就知道为什么中国艺术和中国美学愈来愈倾向于不求形似了。
王弼《周易略例·明象》云:“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象生于意而象存焉,则所存者,乃非其象也……故立象以尽意,而象可忘也”。象,即形象,不过是一种符号,一种象征;一种启示,一种过程的片断,不是实体,不是目的,不是对象的留影。所以“忘象”才能“得意”,拘于“形似”,是“舍本逐末”的“余事”,是“与漆污墁之工争巧拙与毫厘”,这样的人,不唯不可以作画,也“不可以与谈六经”。
这样的观点是逐渐建立起来的。早先,艺术家和美学家们还兼顾到形似。在讲表现的同时也讲再现,例如《乐记》在讲表情的同时也讲“象成”。顾恺之在讲传神的同时也讲“形神兼备”,谢赫在讲“气韵生动”的同时也讲“传移模写”。刘勰在讲“情在词外”的同时也讲“状如目前”。但是越往后,再现论的因素越来越少,表现论的因素越来越多,这一发展道路,是同艺术通向德性化人格的道路相一致的。
八
艺术,作为德性化人格的表现,不言而喻,它首先要求诚实。不诚实,不说真话,要表现德性化的人格是不可思议的。中国美学对艺术提出的最基本的要求,也就是诚实。这个要求,同中国哲学的传统精神完全一致。
《周易·文言传》:“修辞立其诚。”《苟子·乐论篇》:“著诚去伪,礼之经也。”《庄子·渔父篇》:“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故强哭者虽不悲不哀,强怒者虽严不威,强亲者虽笑不和。真在内者,神动于外,是所以贵真也。”这个儒、道两家一致的意见,成为中国美学的一个核心思想。
中国哲学是实践理性,所谓“修辞立其诚”,也有其实践意义。忧患意识是对德与福之间因果关系的意识。“天道福善祸”(《尚书·汤浩篇》),“唯厚德者能受多福”(《国语·晋语》),“诚”是德,故能致福,不诚是失德,故能致祸。古人所谓的“福”与“祸”,也就是今天我们所说的“社会效果”。按照中国哲学和中国艺术的传统精神,只有说真话的作品才能表现自己的时代精神和引起好的社会效果。说假话的作品尽管一时好听,从长远来说则是有害于社会和国家的。李《潜书》云:“善卜筑者,能告人以祸福,不能使祸福必至于人。喜福而怠修,则转而致祸;但祸而思戒,则易而为福。若是,则龟英皆妄言。故歌大宁者,无验于昏主,恤危亡者,常失于明后。善言天下者,言其有以治乱,不言其必治乱。”艺术家和哲学家都不是预言者,他们只要说出自己的真实的感受,真实的思想,他们也就对社会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钟嵘《诗品》:“观古今胜语,多非补假,皆由直寻”。东方树《昭昧詹言》:“古人论诗,举其大要,未尝不喋喋以泄真机。”刘熙载《艺概》:“赋当以真伪论,不当以正变论。正而伪不如变而真。”《袁中郎全集序小修诗》:“非从自己胸臆中流出,不肯下笔……真人所作,故多真声。不效擎于汉魏,不学步于盛唐;任性而发,苟能通于人之喜、怒、哀、乐,嗜好,是可喜也”……像这样的例子,不胜列举。诗、文如此,绘画、音乐等等亦如此。“俗人之画必俗,雅人之画必雅,”“……
贤、愚、不肖……皆形于乐,不可隐匿。”所谓文如其人,画如其人,乐亦如其人,这是中国美学一贯的观点。这种观点同西方美学的着重强调真实地再现客观事物,真实地反映客观现象,其着眼点和出发点显然是不同的。
因为说真话,所以艺术作品才有可能表现出自己的时代,表现出自己时代的时代精神和社会心理面貌。“是故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声音之道,与政通矣。”如果说假话,治世之音怨,乱世之音安,那就不真实,不能表现时代思潮了。另一方面,由于艺术在本质上是真诚的,所以从你的作品,不仅可以见出时代,也可以见出你自己的人格,如果你说假话,也可以见出你虚伪的、或者阿谀取宠的人格,“不可隐匿”。“予谓文士之行可见:谢灵运小人哉,其文傲;君子则谨。沈休文小人哉,其文冶;君子则典。鲍照、江淹,古之狷者也,其文急以怨;吴筠、孔,古之狂者也,其文怪以怒;谢庄、王融,古之纤人也,其文碎;徐陵、庾信,古之夸人也,其文诞。或问孝绰兄弟?子曰,鄙人也,其文。或问湘东王兄弟?子曰,贪人也,其文繁。谢眺,浅人也,其文捷。江聪,诡人也,其文虚。“(王通《中说》)作品的形式结构,也表示出作者的心理结构。心理结构又可以纳入道与德的范畴。所以大至国家的道德(政治),小至个人的道德(人品),都无不在艺术作品中表现出来,而起到不同的社会效果,而成为衡量作品价值的一个重要尺度。
这个尺度,不仅是美的尺度,也是善的尺度。所以艺术作品,在中国美学看来,是真(真诚)、善、美的统一。这种统一也就是人格的统一。艺术不仅表现这统一,也通过人与人之间思想感情的交流,导向这统一。所谓“同民心而出治道”,从古以来,一直是这样。这可说是中国艺术的一个传统。
当然,中国艺术在其发展过程中,也曾出现过偏离这个传统的倾向,如辞、赋骈文的纤巧,齐、梁宫体的浮艳,“俪采百字之偶,价争一字之奇”,完全颠倒了文与质的关系。但是这种倾向出现以后,立刻就受到中国美学的批评。当时的刘勰、钟嵘、斐子野、苏绰、李谔……以及后来唐代古文运动诸大家,都曾在批评这种倾向的同时,重申了“修辞立其诚”的原则。
刘勰《文心雕龙》云:“夫铅熏所以饰容,而盼情生放淑姿;文采所以饰言,而辩丽本放情性。故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此立文之本源也。昔诗人篇什,为情而造文;辞人赋颂,为文而造情。何以明其然?盖风雅之兴,志思蓄愤,而吟诵性情,以讽其上,此为情而造文也。诸子之徒,心非郁陶,苟驰夸饰,鬻声钓世,此为文而造情也。故为情者要约而写真,为文者丽而烦滥。而后之作者,采滥忽真,远弃风雅,近思辞赋,故体情之制日疏,逐文之篇愈盛。故有志深轩冕而讽泳皋壤,心缠几务而虚述人外,真宰勿存,翩其反矣。……是以衣锦裂衣,恶文太章;贲象穷白,贵乎反本。”刘勰这一段话,在批评“为文而造情”的同时,也指出了艺术的本质是“为情而造文”,“为情而造文”者是诗人,“为文而造情”者,辞人而已。按照刘朋的语义,诗人和“辞人”的区别,是说真话和说假话的区别,也就是真艺术和假艺术的区别。后世论画者,多指出金碧重彩画是“功倍愈拙”,是“为学日益,为道日损。”其所持的理由,基本上与刘勰相同。
“为情而造文”的所谓“情”,也不是任何一种“情”,而是在“以礼节情”的哲学思想指导下受“礼”所调节的“情”。即符合仁义道德的“情”。这一点在批评齐梁风气的许多文献中,可以看得很清楚。如《中说·王道篇》云:“古君子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而后艺可游也。”《隋书·文学传序》云:“易日,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传曰,言,身之文也,言而不文,行之不远。故尧曰则天,表文明之称,周云盛德,著焕乎之美。然则文之为用,亦大矣哉!”“梁自大同之后,雅道沦缺,渐乖典则,争驰新巧……其意浅而繁,其文匿而彩……盖亦亡国之音乎?”柳冕《与徐给事论文书》云:“杨、马形似、曹刘骨气,潘陆藻丽,文多用寡,只是一技,君子不为也。”韩愈《答李秀才书》云:“愈之所志于古者,不惟其辞之好,好其道焉尔。”又《答李书》云:“行之乎仁义之途,游之乎诗、书之源,无迷其途,无绝其源,吾终身而己矣。”柳宗元《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云:“始吾幼且少,为文章以辞为工。及长,乃知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苟为炳炳,务采色,夸声音,而以为能也。……本之以书以术其质;本之诗以求其恒;本之以礼以术其义;本之春秋以术其断;本之易以求其动;此吾所以取道之源也。参之谷梁氏以厉其气;参之孟、苟以畅其友;参之老、庄以肆其端;参之国语以博其趣;参之离骚以致其幽;参之太史以著其洁,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之为文也。”我们看,韩、柳古文运动之所以有:“起八代之衰”的力量,还不是由于它的根子是扎在中国哲学的深处的吗?
古文运动给了虚伪浮夸和片面追求形式美的倾向以有力的冲击,但是那种“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的作风,直到宋明以后才真正廓清。“真诚”问题作为一个艺术的本质问题。被明确地提出来,正如“不求形似”的问题作为一个创作方法提出来,都是宋、明以后的事。最明确地突出这于点的是李贽。李贽认为:“结构之密,偶对之切,依理于道,合乎法度,首尾相应,虚实相生”等等形式美的要求,之所以“皆不可以语于天下之至文,”其根本原因就是“假”。他写道:“岂其似真非真,所以入人之心者不深耶!”(《焚书》)他指出,真正的艺术家,只能是那种有话要说,不得不说,“宁使见者闻者切齿咬牙;欲杀欲割,而终不忍藏之名山,投之水火”的人。他的这种思想,上接屈原的“发愤抒情”说、司马迁的“发奋著书”说和刘勰的“为情而造文”说,下通袁宏道的“率性”说和龚自珍的“童心”观,可以说是中国艺术和中国美学的核心思想。
九
“临邛道土宏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艺术家不是方土巫师,没有摧眠术,但他确实“能以精试致魂魄。”精诚,是一种能摇撼别人灵魂的力量。不仅是情感的力量、人格的力量,而且是一种意志的力量。这种被西方美学普遍理解为“形象感染力”的东西,在中国美学看来,无非是一种贯注着精诚的意志的形象。意志由于贯注着精诚,所以才能够在形象上表现出坚忍和顽强。
《论语·子罕篇》:“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孟子·尽心上》:“士何事?孟子曰:尚志。”《礼记·学记篇》:“官先事,士先志。”从事艺术创作和哲学研究的中国知识分子——士,最重视的就是“尚志”。“何谓尚志?曰,仁义而已矣。”(《孟子·尽心上》)“志于道而道正其志,则志有所持也。”(王夫之《读四书大全》)中国哲学所祟尚的道与德,其支柱就是志。
所以志是一种动态的精神力量。其强度愈大,则人格愈高。“义所当为,力所能为,心欲有为,而亲友挽得回,妻孥劝得止,只是无志”(吕坤《应务》)。所以有志者,“富贵不能,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孟子·尽心上》)中国哲学上的这个“志”的概念,也就是中国艺术上的“力”的概念。
那种《易》所借以“观我生进退”的力,在艺术中表现出来时渗透着作者的情感和意志。这就是构成艺术的最基本的要素。各种力的不同形式的运动所留下的轨迹,若无“志”的充实,便不会形成一个方向性结构。如果是画的话,线条就会在纸上轻飘飘地、无目的地滑过去,而不会“力透纸背”,或者“如锥划沙”。情意力的基质是画的“骨”。没有力也就是没有骨。荆浩《笔法记》云:“生死刚正谓之骨”。画家们所谓笔法,其实也就是骨法。所以思想感情不同,笔情墨趣也就不同。
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云:“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旧乎用笔。”这也就是我们前面所说的艺术修养,技术修养基于人格修养、道德修养。必须“精诚忽交通,百怪入我肠”,然后“龙文百斛鼎,笔力可独扛”。没有这种画外功夫,画是不会有力的。中国书法家画家论字画,常说“有力量”或者“没有力量”很少说“美”或者“不美”,这种用词上的差异,是值得研究的。吕凤子先生说:
“根据我的经验,凡属表示愉情的线条,无论其状是方、圆、粗、细,其迹是燥、涩、浓、淡,总是一往流利,不作顿挫,转折也是不露尖角的。凡属表示不愉情的线条,就一往停顿,呈现出一种艰涩状态,停顿过甚的就显示焦灼和忧郁感。有时纵笔如‘风趋电疾’,如‘兔起鹘落’,纵横挥所,锋芒毕露,就构成表示某种激情或热爱、或绝忿的线条。不过,这种抒写激烈情绪的线条,在过去的名迹中是不多见的。原因是过去的作者虽喜讲气势,但总要保持传统的雍穆作风和宽宏气度。所以状如‘剑拔弩张’的线条且常被一些士大夫画家所深恶痛绝,而外紊内劲的所谓‘纯棉裹铁’或‘绵里针’的圆线条,就从最初模仿刀画起一直到现在都被认为是中国画的主要线条了。”(《中图画法研究》)
这一段话不但说明了艺术以渗透作者情意的力为基质,也说明了中国艺术所追求表现的力,不是“剑拔弩张”的力,而是“纯棉裹铁”的力。
其实,中国美学对中国画的这种传统要求,也是中国美学对诗、文、书法等等的通同要求。书法固然是反对“剑拔弩张”了,诗、词也反对“剑拔弩张”。所谓“怨诽而不乱”,“好色而不”,所谓“发乎情,止乎礼义”,不也就是诗、文领域中的“纯棉裹铁”和“棉里针”吗?!中国美学认为,只有这样的作品才是理想的作品。所以,虽然象《胡笳十八拍》或《窦娥冤》那样呼天抢地的作品也能感人至深,却很少有人那么写。传世名作大都是合乎“温柔敦厚”的所谓“诗教”的。这不是软弱的表现,而是强毅的表现。西方表现忧患与痛苦的作品,音调多急促凄厉,处处使人感到恐怖和绝望。中国表现忧患与痛苦的作品,音调多从容徐缓:处处使人感到沉郁和豁达,感到一种以柔克刚的力量。
刘琨诗:“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我想我们不妨拈出这后一句,来形容中国哲学和中国艺术的特点。如果说民族气派、民族精神的话,那么我认为这就是中国艺术的民族气派和民族精神。流行的观点认为中国的艺术是消沉的,避世的,退让的,我一直不敢苟同。我认为恰恰相反。在慢长而又黑暗的中世纪封建社会,中国艺术很好地表现了处于沉重的压力之下不甘屈服而坚持抗争,不甘沉寂而力求奋发,不同流合污,而追求洁身自好的奋斗精神。所谓:“富贵不能,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所谓“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诅”,联系发展缓慢、数百年如一日的中国封建社会巨大的历史背景来看,它的进步含意应该是很清楚的。“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这是什么力量?!这是在异化现实中追求自由解放的力量,是起于忧患意识的人的自觉的力量。所以它是入世的力量而不是出世的力量,是进取的力量而不是退避的力量。但它又以出世和退避的形式表现出来、所以是“纯棉裹铁”的力量。这种力量,归根结底,也就是“志”的力量,“骨”的力量,是在强大的持久的压力下坚定不移的力量。这种骨也就是所谓的“傲骨”,这种封建社会的“傲骨”是中国艺术的主干。例如中国画,虽然也有画牡丹和芍药者,但更普遍的题材却是梅、兰、菊、竹,这是因为它们有“傲骨”的缘故。“菊残犹有傲霜枝”,“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这些题材,是中国艺术最好的象征,也是中国哲学所追求的理想人格的象征。
十
当然,一切艺术都表现力量,西方艺术也表现力量。但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力量,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表现。拿敦煌采塑和一些西方雕刻比较一下,这一差别可以看得很清楚。面对着外间世界的忧患苦难,二者都表现出一种反抗的力量。但前者的反抗通过实践理性表现为一种精神的力量,后者的反抗通过求生本能表现为一种物质的肉体的力量。一如西方雕期中的人物各有个性,敦煌采塑中的人物亦各有个性。阿难是朴实直率的;迦叶是饱经风霜的;观音呢,圣洁而又仁慈。他们全都赤着双脚,从风炎土灼的沙漠里走过去,历尽万苦干辛,面对着来日大难,既没有畏缩,也没有哀伤。既不横眉怒目,咬牙切齿,也不听天由命,随波逐流。不,他们没有被苦难征服,而是迎着苦难平静地走去,不知不觉征服了苦难。138窟的巨大的卧佛,是释迦牟尼临终时的造像,他以单纯的姿势侧卧着,脸容安静、和平而又慈祥,“如睡梦觉,如莲花开”,好象是在对弟子们说:“如来正在消逝,去宣扬佛法吧。”这个人没有被死亡所征服,而是平静地迎着死亡走去,不知不觉地征服了死亡。死亡的主题,被表现为一曲生命的凯歌,它像壮严徐缓的进行曲,给我们以无穷的力量。
这是什么力量?是一种精神的力量而不是物质的力量。我们只有把它同西方雕塑的力量放在一起比较,才能对它有一个比较明确的认识。你看西方同样以死亡为主题的雕塑作品,例如《拉奥孔》,米开朗其罗的《死》或者罗丹的《死》,其主题莫不是在强壮肉体的剧烈挣扎中展开的:雄厚宽阔的胸脯中骚动着恐怖,郁结着生活的渴望。大块大块隆起而纠结的肌肉中凝聚着生命力,而脸孔上绝望的表情却呈现出一种无声的哀号。在这些里面我们也感到一种巨大的力量,它带着雷雨般的气势,猛烈地摇撼我们的灵魂。它是对死的抗议,是对于外在的忧患的外向的抗议。这种抗议的表现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但它同东方艺术中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力量迥然异趣。
不管论质、论量,前者都不亚于后者,甚至比后者更强,虽然它是通过一些体质文弱、动作安祥、姿势单纯的形象表现出来的。这也是一种“纯,棉裹铁”。它的这种神秘的表现性很能说明中国艺术的美学特征。你看那些修长而又柔和的衣褶,它们互相跟随,时而遇合,时而分离,徐缓伸展又蓦然缩转,轻悠下降又徒然上升,交织、纠缠而又分开,飞向四面八方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好象是一首无声的乐曲,它有着管弦乐的音色,但不软弱。有着进行曲的旋律,但不狂放。它从容不迫,而又略带凄凉。不是禁欲的官能压抑,也不是无所敬重的肉体解放。不是宿命的恐惧或悲剧性的崇高,也不是谦卑、忍让或无所依归的彷徨。深沉而又冷静的忧患意识,表现在一种情感和理性相统一的形式之中,使我们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力量。这样的一种力量,不正是中国艺术和中国哲学民族特征的一个最好的象征吗?如果说精神文明的话,中国艺术和中国哲学所表现出来的这种共同特征,不正是中国民族精神最集中的反映吗?
用历史唯物主义来分析,这一切特征都是时代的产物。明清以来,随着市民社会的兴起,随着小说、戏曲和重彩画、人物画的兴起,雕塑也开始世俗化,敦煌清代的塑象和云南纬竹寺五百罗汉,就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市井气,说明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民族精神需要寻找新的表现形式。这个形式是什么,是另一个值得探索的问题。不过可以肯定,不论这个形式是什么样的,它必然要表现我们传统的民族精神。所以市井气,也像六朝宫体的浮艳,终必不能构成中国艺术的特点。每一个民族、每一个社会,都有其独特的、不同于其他民族、其他社会的文明。并且这个文明可以通过符号信号、语言文字和劳动产品的使用,而被学到和被传播,因而具有一种超生物的、历史的遗传性。正因为如此,一个民族、一个社会的文明的独特性才能够在漫长的历史行程中保存下来和得到发展,而渗透到这个民族的个性深处,表现在这个民族各项活动的各个方面,而形成一种独特的民族风格和民族气派。
一种文明,对于一个民族或者一个社会,具有价值定向的意义。通过长期的历史积淀,这种价值定向不知不觉构成了该民族、该社会与其他民族、其他社会的不同标志,而在社会发展的普遍规律的基础上,为该民族、该社会的进步规定了自己的方式,从而使得各个民族、各个社会不仅在活动形态上,而且在发展速度上,表现出参差不齐。有差异才有竞争,有比较才有选择,然后人类才有进步,在这个意义上,一个民族的精神特征,一个民族独特的文明,不但是属于民族的,而且是属于全人类的。所谓属于全人类,是指它以自己的独特性为人类的进步作出贡献。这独特性正因为它是民族的,所以才具有全人类的意义。
(一)文化本土化、道路民族化
1.立足本土文化
古语云“只有本土的才是世界的”,因为以小观大,世界文明是由各具特色的本土文明组成的;但还应该懂得“只有世界的才是本土的”,因为以大观小,没有跨文明的全球意识,就不能筛选、优化、提升本土文明。所以当今的本土文明应该是“全球背景的新‘再本土’”。[1]艺术本土化要建立在了解世界的跨文化的全球意识之上结合积累在个体身上的文化心理和审美心理创造出来。
笔墨当随时代,中国水彩当从世界的角度来表现中国文化精神。他绝对不是水彩相貌的“中国画”,而是独有中国气派的、开放的、贯通中西当代文化的产物。在继承中国传统文化和西方古典文化中讲变化,在变化中求创造。要把主导中国传统文化的价值观与主导当代中国的现实价值观和理想有机结合起来。
2.体现民族性特征
民族性在《辞海》中是这样解释的:“民族性,指作家,艺术家创造性地运用和发展本民族的独特的艺术思维方式、艺术形式、艺术手法来反映现实生活,表现本民族特有的思想感情,使文化作品具有民族气派和民族风格。”
中国当代水彩画只有具备了民族性,才能从世界性范围内的水彩行列中获得一席地位。水彩画无论走到任何一个国家或地区都要强调民族文化的发扬、发挥语言特色的。水彩的魅力在于它既有象油画一样的色彩表现力又具备中国水墨画的自然韵味。这是任何画种都无法取代的。
(二)语言创新化、风格多样化
风格越是独特,艺术观点也就越是显得明确。水彩画的语言包含了情感的交融、松动的用笔、把主观的意念融入到客观的思想中。各种不同薄厚的水彩纸所产生的变幻的效果有所不同,带有创新性的水彩作品使水彩画语言带来生动美,节奏美文学艺术论文,流动美。画面中诸多因素都要综合起来应用,有造型、气韵、力度和情感等。应去尝试新的材料、符号语汇,充分关注色彩、材质、造型自身的表现性和直观性。梵高就是利用他的艺术天赋,运用轻快的色彩语言,抒发着灵魂最深处的伤痛感情,由此引起共鸣震撼人心。他自己曾经表明“‘画画不是画物体的原状……而是根据画家对事物的感受来画论文提纲格式。’又说:‘是的’,‘不真实’但比死板的事实更加真实。”
(三)观念更新化、题材变革化
重复自己不经意,否定自己不容易。观念更新化的水彩绝不是中国画式的水彩,是构成,是取舍,是绘画的型与型的关系。要画出别人所没有见过和超越大众的普通视觉和手法。观念更新化的水彩是表现基本的显著的特征,比实物所表现的更完全更清楚。[2]中国当代水彩破茧而出需要观念的变化来进行推动。现代艺术是革新美学,当代艺术是革新思想观念。只有各式不同形态的风格能体现不同的思想观念带来的不同社会反映。水彩的题材选择十分广泛,最至关重要的乃是功力和眼力不够。像王肇民老先生说过:“我认为创作有三个起码的标准:(1)在内容上有自己独到的见解;(2)在形式上有时代气息和自己的风格;(3)画得比现实更高、更美、更有社会意义。[3]
(四)理论体系化、思维时代化
1.理论体系化
当任何一种艺术门类的实践从自然地状态逐渐走向自觉的状态时,就到了立论的时候了,这就必须要有相应支持的理论作为支撑,历史上很多文艺高峰期总是有正确先进的理论为之做奠基。
“宗白华看来,作为审美对象的‘美’,其所具有的客观存在特性是不以人的意志、主观动机或目的为转移的;审美活动的主体绝不可能仅只在自己心里去寻找这个‘美’的对象‘事实’,因为‘如果没有客观存在着美,人们做梦也不想研究美学,国家也不能提倡美育,设立美术馆。”,[4]艺术家所持有的美的感受和美的取向不单来自于本身主观意识,也来自于理论的支撑和导航,当代水彩画之所以没有一个完善的体系,停滞不前,理论体系不够健全是重要原因。
2.思维时代化
一位具有时代思维的艺术家,除了要有深刻而真实的个性体验以及独特的艺术语言外,也必定能通过某种过人的艺术敏感捕捉到个人与时代,传统与变化,主体语言和个性表达之间的深刻而微妙的关系。杜威认为“思维,作为人类特有的一种认识世界与反映世界的能力,它是人类在长期劳动实践中获得的。从艺术形成学角度来看文学艺术论文,劳动既创造了人类,也创造了艺术。”[5]
结论
小境界只能娱人耳目,大境界能够震撼心灵。虽然中国水彩画起步较晚,但是中国独有的得天独厚的民族文化为我们提供了很多灵感和空间。需要我们去粗取精,西画中用,站在时代语境下,发挥我们长处和创造潜能,创造出符合时代性、地域性、民族性多元化的艺术佳作。
[1] 翟墨著,《融创时代·当代艺术手记》,人民美术出版社,2003,第1页。
[2]《艺术的历程》贡布里希著,陕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2月版,第7页[3]王肇民著,《画语拾零》,湖南人民美术出版社,1983年,第6页
[4] 葛路、克地《中国艺术神韵》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3.8
二、从外形看:注重轮廓线,追求韵律
线条,在中国绘画中最常用、最简洁的表现手段之一,中国画十分注重线的力道和墨色的变化及组合韵律。线恰恰也是雕塑中最主要的表现手段之一。可见中国的雕塑艺术与中国的绘画艺术一样注重表现线条的艺术,中国古代优秀的雕塑作品,都十分注重表现轮廓线与身体衣纹线条的节奏和韵律,这些线条都像绘画的线条一样,经过高度概括提炼加工而成,每根线条都有用处,多一条则繁琐,有画蛇添足之嫌,少一根则残缺,给人以未完成之感,并且粗细长短各有讲究,在佛教造像中,常用粗且短、力道坚硬、颜色重的线条达到外形上的夸张,刻画出面部狰狞身材威猛的天王形象,多以细柔的阴刻线刻画菩萨颈下横纹,表现其肌理丰腴细腻。在人物衣纹的处理方面更见出线条的功夫与魅力,线条的表现常常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更绝妙的是在人物的五官乎上近似与工笔画的描摹。值得一提的唐代杰出雕塑家杨惠之,由他创造的“山水塑壁”的形式。中国寺院中常见的以连绵山水树木为背景安排人物或故事的一种塑壁,便是从杨惠之首创的山水塑壁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这种表现形式显然饰受到山水画的影响,与写意山水画有异曲同工之妙。
三、从色彩看:三分塑,七分绘
中国古代雕塑讲究“妆銮”并把这一特色一直保留下来。从原始时代起,以及此后历代雕塑多是“塑容绘质”,在雕塑上加彩(专业术语称做“妆銮”)以提高雕塑的表现能力。现存的历代雕塑,有许多就是妆銮过的泥塑、石刻和木雕之一,其中最著名的是唐三彩及佛像。而真正彩塑的出现还是于佛教艺术大量塑像有关。这里面有一个关键人物,是东晋的戴逵。作为一个文士和丹青高手,戴逵第一次对传入中土的佛教雕塑进行改造。他的改造可以简单的用“藻绘雕刻”四个字来概括。他不满意传入的佛像的简陋朴拙,遂应用中国绘画的手段和色彩进行彩绘和装饰,以此创立了中国特色的佛教造像样式。他这一样式被后齐曹仲达、南梁张僧繇、唐代吴道子和周昉几位大师继承发扬,形成了中国曹、张、吴、周、四大佛画体系,泽被后世。就泥塑而言,彩绘主要是两大风格,一是用色工细浓艳,一是用色疏朗清淡。这两种风格正好就是曹家样和吴家样的画风特色。故北宋郭若虚在《图画见闻志》愿者中指出:“雕塑铸像,亦本曹、吴。”现在的美术学院里雕塑艺术学习西方,注重体积结构,光影对物体对影响,不再加彩,使得中国古代雕塑对这一优良技法没有得到很好的发展。值得庆幸的是民间雕塑仍保持妆銮传统,民间彩塑以“三分塑,七分绘”为主,多以概括简练的造型,饰以大红大绿等各种鲜艳色彩,简单的造型,明亮欢快的色彩,寄以美好愿望和祝福,彰显劳动人民的智慧。
(二)图案表现的题材多样。剪纸艺术来源于生活,因此剪纸的图案大多是生活的反映,譬如:一帆风顺、三阳开泰、四季平安等,这是劳动人民对生活的祈福;松鹤延年、寿比南山、八仙祝寿等,是对长辈的美好祝愿等等。这都是劳动人民的生活中常见的事物,围绕着人们对生活的期盼,剪纸图案的表现形式由此展开,既有鲜明的图案,有包含深刻的寓意,反映了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期盼,期望人民的生活可以风调雨顺,和睦幸福。可见,剪纸图案的题材来源于生活,又反映于生活。
(三)剪纸艺术的用途。剪纸有形式多样的图案样式,有广泛的表现形式,且剪纸本身包含着深刻的寓意,可以作为装饰品,直接张贴在门窗上或墙壁上;可以作为刺绣的底样,用于衣服或床具上;亦可用于印染,作为蓝印花布的印版将其用于衣料、被面上。剪纸艺术的表现形式多种多样,且始终贯穿于人民的生活之中,丰富了人民的精神生活。
二、中国民间剪纸艺术的创新
中国民间剪纸艺术历史悠久深远,带着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一直流传至今,古老传统的剪纸艺术相较于现如今的信息化时代,较为落后,因此,这就需要对剪纸艺术进行改造创新,使其与时俱进。
什么是意象?简单地说,意象就是寓“意”之“象”,就是用来寄托主观情思的客观物象。意象理论在中国起源很早,《周易》已有“观物取象”“立象以尽意”之说。不过,《周易》之象是卦象,是符号,是以阳爻阴爻配合而成的试图概括世间万事万物的六十四种符号,属于哲学范畴。绘画上借用并引申之,“立象以尽意”的原则未变,但画中之“象”已不是卦象,而是抽象的符号或者具体可感的物象。
在人类艺术发萌之初,东西方艺术表现形式十分相似。中国诸多岩画与西班牙、法国等国的早期洞窟壁画都能找到共同点,在手法上都使用了“意象”“象征”,有意识地运用绘画符号记录社会活动场景。由于各自的历史原因,东西方艺术逐渐分道扬镳。西方科学发展导致了绘画艺术以解剖学、透视学、光学、色彩学、心理学为主的以写实主义为核心艺术的产生,直到文艺复兴之后才逐步产生出印象派、立体派等艺术画派。而在中国,受着伦理、哲学、宗教诸多的影响,绘画艺术步入了更高层面的意象主义轨道。
一
中国绘画艺术,是在中国特有的历史条件、社会生活、文化氛围内产生、成长、壮大的独特艺术形式,其创作思路、形式是以意象为重要核心的形神兼备的表现艺术。wWw.133229.cOm不管中国历代的审美和绘画技术差异有多么大,中国绘画始终没有偏离意象的轨道。形象塑造的意象性,可以说是中国绘画最本质的要求。在构图上有散点透视之形,在意境上有气韵生动之说,从而产生“形神”关系之理,它在人物画上表现为身心的关系;在山水画上表现为天人的关系;在花鸟画上表现为物我的关系。以至所有中国画的传世佳作都能达到其他画种难以追求的空灵境界。
佳作诞生之前必有其雄厚的历史文化根基,中国的画家从儒释道中吸取大量精髓又从绘画作品中反映出来。孔子在《论语·雍儒》中言“智者乐水,仁者乐山”,这种把道德观念与自然景物的欣赏联系起来的说法,尤其对后世士大夫画家的审美思想产生极大影响。文人画家将这一观点发展为“仁智者乐山乐水”,后发展为“乐山水者必为仁智者”,从而为儒家既有山林隐逸思想而又并不排除其“仁智”的品德与情操找到了根据,为意象艺术发展提供了更大的空间。老子有言“大音稀声、大象无形”。他的所谓“大象”,就是他作为“道”的别名,道就是自然之道,也就是从客观存在里综合得出的真理。一切思想意识与学术文化都渊源于客观存在,绘画艺术也包括在内。但“大象”毕竟涉及到客观存在的可闻之声、可视之象与自然之理。所以,他的所谓“大象”,当指客观世界上可视与不可视的一个整体。这个整体是抽象的也是概念的。所以,诗人就可“以意写象”,画家就可以“以形写神”。所以说“大象无形”,正是为中国文人画家作画重“意象”找到了有力的理论依据。类似的根据还有如“大巧若拙”等。谢赫的《古画品录》以六法的标准系统地评点绘画。谢赫将“气韵生动”推为六法之首,充分说明谢赫推崇“意象”在绘画中的地位。气韵就是顾恺之所说的神似,谢赫自己也称气韵为神韵。谢赫时代的绘画主要是肖像画和人物故事画,气韵的本义是因人物的精神气质而生动。后来,气韵生动的范围扩展到山水、花鸟等各种题材的绘画,并且成为整个绘画艺术性的一种衡量标准,甚至笔墨效果也包括在内。同时,如果没有意象艺术的思潮存在,气韵生动的含义也很难得到发展。
意象艺术的特点是“立意造像”。在具象艺术中由于透视学的限制,光、形就是一切,一切都很符合形的要求。而意象造型中的“象”,不仅是形,而是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藏有深刻的含意,是象中有意、意中生象,立象尽意。中国绘画的意象表现为“似与似不似之间”,目的是完成“不似之似似之”的一种作品的内在“神似”,这种“神似”仅仅只是绘画作品的一种表现与表象,一种画家的理念上的技法再现而已。要使作品内涵真正达到完美的“神”的境界,还需要画家注入自身内在的丰满的精神,以求“意”的最高境界。
传统上意象艺术的中国画,通常注重的是“身心”“天人”“物我”的关系,而欠缺的是揭示事物的本质所在。现代中国绘画正以宽容的姿态和更开阔的视野注视、吸收世界各国的艺术表现形式,然而中国的绘画必须蕴藏中国的人文哲学思想,必须注重博大空灵,必须注重民族文化精髓,必须努力通过学习和反思,不断体验生活,以画家独有的灵感去捕捉现代文明给予的启示,并坚持中国特色的艺术传统,不断总结,才能使当代中国画艺术在人类文明宝座中闪出灿烂的光芒。以中国第一代油画大师的风景画为例来说,李铁夫的求实、徐悲鸿的规矩、颜文的严谨、林风眠的随意、吴冠中的抒情等等也都各具特色。许多美术家都喜欢说,艺术中的民族情感和趣味对艺术家来说是与生俱来的,不论艺术家自觉追求与否。
中国画技法的核心是笔墨,不讲究笔墨也就丢掉了中国画基本的艺术语言。南朝谢赫在“六法”中讲到“气韵生动”为笔墨的最高境界。笔墨有一定的独立审美因素,有抽象因素,但不是纯抽象,笔墨与表现形象有机结合,创造意象,正是中国画特色。西方绘画中讲究构成的方法,是从建筑中得到的启示,可以增强画面的整体感和力度,是笔墨所达不到的,也是中国画应吸取的积极因素。因此,将笔墨与制作相结合,就可以大大增强艺术感染力。中国画的笔墨处处都流淌着画家情感的轨迹,是情感的一种张扬。用线写形是中国人物画造型最主要的课题,即使是画人物小品的没骨法也要有以线造型的基础。“遗貌取神”“形神兼备”“传神”是中国人物画的最高标准,特别是文人画成为中国画的主流,更重主观表现和情感抒发。在笔墨运用中以“骨法用笔”为核心,强调书画同源、以书法入画,重在一个“写”字,而不是“描”,也不是“涂”。“写”——正是情感的张扬和心灵的轨迹,文人画将这种艺术实践的体会总结到相当高度。西方的许多现代绘画大师也是从东方艺术中悟到了这点。
二
西方油画的风格样式和技法语言多种多样,神采各异。如意大利的古典、德国的凝重、法国的优雅、西班牙的潇洒、英国的朦胧等等。因艺术家个人的艺术修养和性格爱好不同,画风及志趣也各有风貌。笔者以为要扩大绘画的外延可借助抽象艺术的表现形式。1942年在纽约古今汉美术馆举行“抽象艺术大师联展”的目录中有人写到:“抽象艺术的造形包含了艺术家的生活直觉,是不受具体外表约束的自由发挥。”抽象艺术的实质注重的是直觉与造形,是事物在人脑里的印象,通过色彩、线条的构成或即兴生成的艺术,是艺术家精神世界的随机表现的艺术形式。如具有东方血统的康定斯基画了大量的以“构成”“即兴”为标题的抽象画,作品以丰富色彩唤起人们精神性的感受,以及富于音乐性的协调之感。
尽管抽象艺术最早源于中国,但西方抽象艺术与中国的抽象艺术以及意象艺术在理念上有着很大的区别。中国的抽象艺术主要表现在中国书法上,最早的汉字甲骨文、金文通过结构的疏密、点画的轻重、行举的缓急把象形的图画模式逐渐变为纯粹化的抽象的线条和结构。就像音乐艺术从自然界的群声里抽出乐音来一样,发展其相互结合的规律,用强弱、高低、轻重、疾涩、虚实、转折、顿挫、节奏、韵律等有规律的变化来表现自然界、社会界的形象和内心的情感。
从表现形式上看,中西艺术中各取所需。西画讲构图,国画讲经营位置;西画讲透视法(焦点透视),国画讲“三远”法(平远、深远、高远);西画对色彩研究至广,国画对墨色研究至精;西画论刀法笔触,国画重骨法用笔,还独有“十八描”和各种皴法。从内容上看,西画风景提倡野外写生(如印象派),中国山水提倡“行万里路”“搜尽奇峰打草稿”(如荆浩的“写生数万本”);同是对自然景观的真诚描绘,油画风景重光影色调,中国山水重形体结构;油画风景偏重从自然整体中挑选和割取局部(如取景框的运用),中国山水则偏重将局部腾挪和拼装整体(如“咫尺千里”的提法);油画风景擅绘实景是长处,下者易拘泥和呆板,中国山水擅绘大山大水是长处,下者易无序和空泛。
西方艺术语言和事物关系历史发展的重要观念,被引伸来解释西方现代派艺术,说明西方思想与艺术(文化)发展的一致性。西方现代新派艺术家所思考的是同一类的问题,艺术家们用不同方式——不同流派风格来处理“语言结构”与“意象结构”的关系,在精神上是一致的。哲学家和艺术家都生活在时代之中,都是特定的时代的“思考”。
西方绘画从15世纪到20世纪的发展,有两个特点:一是“造形表象”与“语言所指”的分离;一是“表象事实”和“表象联结之认定”的对应。前一个原则比较好懂,后一个原则相当难解。西方艺评家福柯说:“表象物”与用以表现这些“表象物”的手段(点、线、面、色彩等)之间要有一种对应关系,否则就不成其为“画”。如他提到的马格利特的《不是烟斗的烟斗》这幅画,是在一个貌似稳定的画架上,这幅在画架上的画,酷似教室里的黑板画,而这个画架的架子是不合比例的,似乎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但半空中却漂浮着一个大的、像幽灵似的烟斗。我们当然不可从这里就去揣测马格利特似乎要“画”出一个“永恒”的“烟斗”的“理念”或“意象”来,但却似乎很容易引起人们想到马格利特对早年“字”“画”游戏式的“分离”“游离”有一种积极的否定态度,当游离的“字”和游离的“画”“破碎”后,“无名”“无字”的“物象”仍然高悬,虽飘忽不定,“惚兮恍兮”,但仍清晰如“画”。其实这是马格利特常用的手法,以真实画面之间的独特的处理,来表现“现实”与“梦境”“实境”与“心境”“物象”与“意象”之间的沟通关系。以独特的手法来处理“画面”正是艺术家的技巧所在。
还有克利的画,力图在“形状”的结构中表现一种“符号”,同时又具有写的成分。这种“画”与“写”的结合,使得物象变形,不易辨认。克利以结构来使形象变化,不惜割裂、扭曲实际形象以显示这种结构。到了康定斯基那里这种思路的进一步发展,则干脆舍弃了任何具体的、可辨认的形象,成为“意象”的绘画和“非表象的”的绘画。在康定斯基的作品中,只有各种用以连接表象的手段:点、线、面、颜色,但却无“表象”的“事实”,而只有惚兮恍兮的“意象”存在,触动着每个观者的心灵。这样,康定斯基的画,就成了一种新型的“几何图形”。“几何图形”本是一种“记号”,是“无形”之“形”,并无“实物”与其“对应”,为“无象”之“形”,从通常的绘画史角度来说,康定斯基的画是理智主义、科学主义的产物,它要表现的不是事物的表面形象,而是事物的“本质的结构”及“意象”。
抽象派绘画,如同其他的现代流派(达达派、立体派等等)一样,并不是要人们从绘画中“看”出“什么”,而是要人们从绘画中“读”出“什么”,“感受”到“什么”。超现实主义以梦境幻觉视象来表现“心象”,抽象派以抽象形式来表现艺术家对世界的理解。在这一点上来看,中西艺术之间似乎又是殊途同归,在“意象”的表达上又有了异曲同工之妙。
进入后现代文化情境以来,艺术无论是在观念、材料还是在技法、形式上均走向了多维的综合与多元的建构,那种单一的线性思维方式和孤立的艺术语言描述已逐步成为昨日黄花。目前,随着世界经济一体化的进一步推进,东西方的联系日益密切,中西艺术(东西方)艺术之间进一步相互影响,相互借鉴,创作意识及绘画风格会有越来越多的相同之处,而各个门类艺术之间也出现了融会贯通的局面,相互之间的门类划分也日渐模糊难辨,特别是在美术界出现了“大美术”的概念,各门类艺术之间、各国艺术之间的交流呈现出一片繁荣景象。
参考文献:
[1]葛鹏仁 著《西方现代·后现代艺术》,吉林美术出版社 ,2000年
[2](美)威廉·弗莱明 著,宋协立译《艺术与观念》, 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 ,1991年
王肇民先生早年在杭州艺专学习,由法国写实派教授克里多教素描,受校长林风眠色彩技巧的启迪,向潘天寿、李苦禅学习国画。以这些西画、国画方面的第一流大师为师,给了王先生学画一个很高的起点,中西文化的交汇,在他的身上有了更深刻的体验。对于西方艺术,他继承尊重自然的写实技巧,有选择地汲取了现代艺术在色彩和构成方面的某些经验;对于东方艺术,他吸收了山人、石涛、潘天寿等人的水墨画的笔法和风韵,使水彩画的具象美和抽象美高度统一,把西方艺术的色彩美与中国传统艺术的笔法美融为一体,在浓厚苍劲中含有细腻的诗情。WWw.133229.Com其画风质朴、执著、品格高尚,成为80年代中国水彩画重新兴起的重要标志。
在水彩语言的运用上,王肇民先生一改传统水彩以水分流动、色彩透明而产生的以轻快见长的效果,把透明流动的色彩与坚实厚重的色彩结合在一起,“色彩险异地单纯化却不失丰富,画面大胆地平面化却不失纵深”,以概括、变化、简练、丰富的水彩艺术语言表现出水彩中罕见的力度。作品《红壶》以较单纯的红、黑、白、黄的大色块和微妙的色彩变化,取得了极为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而又不乏其和谐的画面整体感,所表现出的非一般响亮的色彩“能量”是油画艺术也不易达到的。王先生说:“作画,色阶越多越弱,色阶越少越有力。多则对比性弱,弱则无力;少则对比性强,强则有力。”画面中大块的红色鲜明、饱和,而黑色却又是那么深邃、静穆。这些,在色彩美感的表达上,都远远超出了传统水彩语言的强度。
同时,王肇民先生的水彩艺术也十分注重画面黑、白、灰关系的强化,从而加强画面的表现力。作品《荷花玉兰》以明显深邃的黑、灰层次为背景,衬托出洁白、通透的主体,花的圣洁、清高跃然纸上,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而在《大叶紫薇》《桔》《石榴》等大量作品中,王先生把中国画笔法中的皴擦、飞白、骨笔等用法与水彩语言高度融合,把西方的具象表现与东方的意象表现共冶一炉,以西方的绘画语言,强烈而含蓄地传达着东方民族文化精华,的确让观者为之折服。
王肇民水彩艺术“在艺术语言的运用上充分制造矛盾和调和矛盾:埋险而破险;以少见多,以一当十;处处充满艺术的辩证法”。他的作品亦体现了“以浊见清,以轻见重,以巧见拙,以华见朴,以矛盾的统一为依归”的艺术格调。林庸称道:“艺术形式的各种语言被他富有韵致地谱成了各式光彩夺目的画面”,而“绘画本身就是充满辩证色彩的艺术,唯其辩证得令你信服,才赢得了艺术的深沉与深刻”。王肇民水彩以其辩证的语言、罕见的力度美在中国水彩语言形式的发展上树立了一个崭新的里程碑。
在王肇民水彩艺术的一脉相承下,借着大师的臂膀,广州美术学院的水彩语言体系不断地发展、壮大,风靡大江南北。在广东,水彩画吸引了一大批艺术家们从油画、中国画等到其他专业转到水彩来发展他们的绘画语言,“广派”水彩,便因此而越来越体现出浓厚的“借鉴、融合”油画和国画的特征,呈现出多样性的发展态势。其中,龙虎、黄增炎、陈海宁、陈朝生、许以冠等都是个性分明、比较有影响的“广派”青年水彩画家。总的来说,“广派”水彩以王肇民水彩艺术为基础不断发展,其艺术特色日益鲜明,主要可归纳为以下几点:
(一)在色彩的运用上注重加强对比,洋溢着油画般厚重、有力度的色彩和空间效果,浓艳中却又仍然保持水的韵味。例如:在黄增炎的《同心协力》《炼钢人》等作品中,我们看到了比油画更油画的充满力度和重量感的水彩。又如:龙虎在他的水彩风景画中善于创造性地运用色彩,画面色彩无论是对比还是统一都带着强烈的主观意识。他的作品色彩饱满,对比强烈,如《湘西老桥》《阳光下的老屋》等;特别是在作品《山村晨光》中透过碰撞的色彩和变化剧烈的造型,我们仿佛听到画家心灵深处令人震撼的呐喊。
(二)在材料、工具的运用上探索求新、大胆突破,不断创造新的画风,大大拓宽着水彩画的表现力和感染力。
许多水彩画家认为:水彩画的寿命主要是由于画纸的日渐灰暗而受影响。为了克服水彩纸的这一缺点,许多年前,王肇民先生就开始使用白色水粉颜料作为画面的底料,而黄增炎先生则发展性地在水彩纸上刷上丙烯涂层,并且改用油漆刷子作画,从而获得结实、厚重、流畅奔放的线条,其飞白处更带着几分中国书法的韵味。在《石榴》《陶鼎》等作品中,通过对材料、工具的不断尝试和总结,黄增炎先生摸索出一条综合性水彩的道路。
在厚重、有力的水彩语言的追求上,龙虎把水彩工具在表现力方面能达到的粗糙、浑厚的肌理效果推向了极致。他在作品《黎村的傍晚》中,讲究突出主观感受,不受对象细节变化的牵制,综合运用油画笔、水彩笔顺、逆、顿、搓的用笔,随形而变,把涩笔、肌理、色块与概括的造型高度融合,作品中蕴含着强大的张力。
(三)在水彩技法的运用上,“广派”水彩主张打破传统观念,不断推陈出新。
黄增炎先生认为透明颜料因为不能覆盖,有些灰色调只能通过水淡化颜色来获得,使水彩的色域相当有限。因此,在其作品《墓室陶鼎》中,他首先运用纯度高的朱红、桔黄等颜色覆盖在褚石等纯度低的色之上,从而获得鲜明、通透而沉着的色彩效果,进而利用涂了底料的纸面可以反复调整而不失其颜色的鲜艳的这一特性,在严格的干湿控制下用笔反复皴擦,时而滴上清水,反复数次,使画面获得丰富的、厚重的边线效果。
陈朝生在《橘子》《协奏金秋》《红土人》等作品中,尝试用透明的颜色覆盖在不透明的颜色上,使上下层颜色互相辉映、衬托,对提高调节画面色彩的明亮度和饱和度起到关键作用。
(四)画种语言的相互借鉴、吸纳,是当今绘画艺术语言形式一个很主要的特点。毫不例外,“广派”水彩在水彩创作中,除了融会油画般厚重的色彩,国画的笔意、诗韵之外,还对其他各门类艺术、画种进行吸收、借鉴,与水彩画高度融合,创造新的画风。
陈海宁在静物画《和谐的记忆》中,结合现代设计的形式美的装饰风格,传达着和平、宁静、深邃的美。画面局部看具有厚重的立体感,整体看却是含蓄的、平面的、有装饰味的。
广东的青年水彩画家许以冠在其作品《河边》《山泉水》中,明显地受了表现主义风格的影响。他把人物的轮廓切割、透叠,通过空间错落,重新组合,使形象更为深刻动人。
“广派”水彩进一步证明了这样一个道理:水彩语言形式是丰富多样的,它既可这样表现,当然也可以那样表现。水色淋漓的语言形式带给人们的是轻快、酣畅、朦胧的阴柔之美,而浑厚、有力、苍劲的水彩语言带给我们的是更强烈的来自心灵的震撼。从某种角度看,也似乎背离了传统观念以透明、轻快和作为品味水彩画的标尺。但作为一门学科研究的过程,是不可避免的。不破则不立,关键在于是以某种约定的规范来限定其语言形式,还是将其表现的语言形式作为延续发展的概念来探索。”作为一种工具,水彩是艺术家表达情感的一种形式、手段,轻盈、酣畅固然是它的语言表现形式,然而水彩为何不可凝重而厚实?中国水彩画老前辈李剑晨曾自谦地感叹:“画了一辈子水彩画,仍没有跳出外国水彩画的圈圈。”这句话应该引起我们深深的思考。的确,变革中国水彩画,画出中国气魄,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使命。“广派”水彩的崛起,反映了中国水彩艺术家们在观念、意识上的拓展与进步。
别具一格的语言模式或体系的形成与发展既是对自身语言形式的充分肯定和认同,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它的艺术生命力之所在。以王肇民的水彩艺术为开端的“广派”水彩,充分借鉴了油画的空间处理手法和强烈的色彩感染力,国画的笔法、意韵、现代设计的平面、装饰化理念,以浑厚、有力、苍劲的水彩语言形式,极大地丰富和发展了当代中国水彩语言体系。它标志着中国水彩艺术的发展踏上了一个新的征程,为中国水彩的发展开辟了一片新天地。
参考文献:
[1]刘骁纯.极平凡的创造.美术学报,1993年, 4.16
[2]王肇民.王肇民画语.台北:台湾国风出版社,1992.13
[3]陈杰雄.王氏风格的辩证法.水彩艺术,1996, 1.2
当下艺术评论提及“程式”问题时,受众的思维定势总是将其认识首先引向
艺术程式来源于艺术创作过程的积累,以感性形式呈现于艺术欣赏过程。陈幼韩先生认为“程式,不是外加于事物的法式和规程。它是由事物自身的特质所决定的形式规范和技术格律。”此话很有见地,艺术程式不仅是形式规范,同样是技术格式,是贯穿整个艺术活动的从技术到形式的规范化体系。基于以上的阐述,我们就可以对艺术程式做出合理的解释:艺术程式是存在于艺术活动过程中的技术格式和形式规范,艺术程式的“程式”本质,规定了艺术程式必须具备规范化、标准化的特点;但是进入到艺术领域,程式便是不同程度艺术化了的程式,也就是说,艺术程式虽然来源于生活,但是经过艺术家依据一定美学原则的审美改造,又高于生活,带有了明显的审美化特征。规范化、标准化、审美化是艺术程式必备的三个要素。艺术程式改变了生活的初始形态,却使生活在艺术中得到了更集中、更鲜明、更具艺术性的表现。
二、中西艺术程式存在分析
对“艺术程式”的准确界定,可以帮助我们轻松找出艺术活动中的艺术程式,也就为艺术程式存在分析打下了良好基础。133229.coM置于中西艺术对比的语境下,可以发现,
三、艺术程式与艺术活动
艺术是包括艺术创作、艺术品和艺术接受三个环节的完整的社会实践活动。艺术程式在整个艺术活动的构建中起着重要的基础与支撑作用,这种作用主要体现于艺术创作与艺术品两个环节。
1.艺术程式与艺术创作
艺术程式既是艺术创作过程实践部分的经验总结,又是艺术家艺术形象再创造的出发点,是艺术家将自然、社会素材转化为艺术形象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中介环节。没有这个中介,艺术家会无所适从,艺术创作同样会杂乱无章。在艺术创作过程中,艺术家将原有的艺术程式作为效法和进行艺术形象再创造的参照对象,并根据新的创作需要进行变化和发展,塑造出新的艺术形象。例如对于绘画艺术创作,画家首先要掌握基本的画法跟画理,仅就山水画来说,就要求画家对树法、石法、皴法、山法等各色程式熟练把握,方能进行有效的艺术创作。清代石涛言:“太古无法,太朴不散;太朴一散,而法立矣。法立于何?立于一画。一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见用于神,藏用于人,而世人不知。一画之法乃自我立。立一画之法者,盖以无法生有法,以有法贯众法也。”石涛的“一画”在某种程度上可视为艺术程式,画家的艺术创作都是依据一定的法则进行的,没有法则,创作就失去了约束,成为无源之水,所以画家必须掌握一定的创作法则——即艺术程式。
艺术程式不但是历代艺术家艺术实践的经验积累,同样是历史文化积淀在艺术创作中的最佳体现部分。艺术程式固定地承载了一定的历史文化内容,在具体的艺术创作中,即使创作者对某些艺术程式的内涵不甚明了,但是只要将艺术程式完整、生动地再现出来,便能赢得观者的共鸣。有种现象很能说明这一问题,戏曲演员大都是从儿童时期的“刻模子”开始学习表演,开始他们的心理机能还很不成熟,难以理解剧作的立意和剧中人物的性格以及心理变化,他们并不知晓白娘子为何与许仙一见钟情,但是,当帷幕拉开,他们出场亮相,眉目传情,暗送秋波,一招一式地表现人物时却同样赢得了观众的掌声,原因是他们“装龙像龙,装虎像虎”,显然,这是艺术程式帮了大忙。当艺术程式被复制出来,它所承载的文化内涵便也呈现于观者面前。这就说明,艺术程式本身不单单是一种形式,并且隐含了内容的积淀,其中包含了前人对艺术形象的理解以及审美价值取向,这就是文化。从这个意义上说,“程式一种文化延续的载体,它包含的文化积淀令后来人获益匪浅。”。
2.艺术程式对艺术创新的局限
艺术程式的存在,在某种情况下会成为艺术创新的局限。因为,艺术程式是对过去历史生活和艺术家审美经验的总结,艺术程式总是滞后于社会时代的发展。而艺术则是以创新为最高宗旨,要求反映时代生活。艺术程式不能及时反映新的社会内容,这样就会导致局限性的出现。贡布里希先生注意到在
2.可塑性
可塑性是指艺术程式虽然具有一定的规范和标准,但却是对自然与社会形象的宽泛概括,具体到艺术创作,根据不同创作的需要,用同样的艺术程式可以表现不同的生活内容,塑造出不同的艺术形象。清代布颜图《画学心法问答》中有这样一段问答“问:关仝师荆浩,画法有异乎?日:大处同,小处异。荆浩用钩锁法以开石,或方或圆,形体自然,故丰致洒脱。关仝亦用钩锁以开石,形体方解,谓之玉印叠素,故筋骨劲健。”e5173z关仝师 法荆浩,二人同用一种皴法程式,大处同,体现出艺术程式的规范性;而在细节处加入个人对自然山水的理解,略有不同,最终二人形成不同的艺术风格,一个丰致洒脱,一个筋骨劲健,所体现的正是艺术程式的可塑性。再如戏曲中的“上场亮相”表演程式动作,同一个动作因为不同的剧情需要,不同的演员来演,就可以把不同剧中人物的生活素质一下子体现出来,或是帝王将相,或是绿林好汉,或是宫廷贵妇,或是小家碧玉,都能在那瞬间的审美中明了地显现出来。
中国画与西画的本质区别在于其民族性的不同,进而衍生出艺术自身表现方式和技术特点的各异。所谓艺术的民族性,就是指由民族历史的思想文化所决定并体现的区别于其他民族同类要素的特质,它是艺术自身存在和发展的基础和内因。同时,艺术的发展是建立在历经千年而不衰的民族思想文化、审美观念和审美理想基础之上的。中国画,特别是由于中国文人的参与,逐步把这门艺术同中国古代的宇宙观和认识论结合起来,把艺术表现同人与自然的关系结合起来,形成了一整套独特的艺术体系,也构筑了中国画艺术与世界其他民族艺术的本质区别。
中国人的宇宙观其实是受道家、玄学思想影响而形成的。道家思想在某种意义上贯穿了中国传统绘画的始终。而西画则更加崇尚自然、科学和理性。中国绘画的艺术个性主要表现在意象和气韵两个大的方面,用气韵来表达神采。由于气韵是以人的个性情调为主要内容,所以在绘画中个性风格同样是指一种个性化的精神特征,中国绘画的这种侧重于内在精神气质方面的特征,与西方侧重于外在形式语汇差异的个性表现特征明显不同。具体表现在:
一、表现语言的差异
“空”的意境与“有”的实相
中国哲学中长期存在着“有”与“无”、“虚”与“实”的论争,中国艺术精神的出发点便是“无”,所谓道的境界就是“无”的境界,“无”生“有”,“有”生万物。WWW.133229.COM“无”之所以生“有”,在于“无”中充盈着创造动能的“气”。宇宙大气流行,衍生万物,所以中国艺术以气为本,中国绘画是一个“气”的世界。在这个气韵流贯的世界中,有音乐式起伏流动的旋律和舞蹈式回旋变化的节奏,以气为根本的中国画的构成,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而是把时间和空间结合在一起,用一种流动的眼光、移动的立场摄取世界。流动的眼光、变换的视觉,也就是中国画中所谈的散点透视的方法,这早在山水画之前的人物画中就已形成了。因为情节中存在明确的流动时间,画家需要把不同时间、地点、情节表现在同一时间、空间和构图之中。
从“无”出发,以气为本,决定了中国画尚虚、尚空的意境。在空寂处见灵动,在灵动中见精神。强调人与宇宙、自然的情感交流。能空能虚是实现中国画意境的重要前提;虚实相生相变,虚实对立统一,是中国意境构成的辩证法。在中国画中,有形亦可以虚,无形亦可以实,如云、水、烟、霞,绘画时不用笔墨便化为虚像,画中的空白在实物的对照下,又显示出云、水、烟、霞的实景。
这种以气为根本的中国画,落实在“意象”的塑造上,便是通过笔法和墨法追寻物象的骨气,赋予自然物象以生命感、运动感、灵动感。因而中国画要求笔墨不被物象的表面形式、表面形象所拘束,笔墨的点、线、皴、擦必须从实体中解放出来,这样就导致对逼真的光影体感表现的遗弃。由于受西洋雕塑、实感、体面的影响,出现了晕染法,但最后晕染只深藏在浅的节奏中,对体面只做出一种暗示。中国画的主要语汇始终是线,因为线是时间和空间、情感和理性相融汇的语言,线的韵律是大气流行和变化的具体形象。
西画艺术的出发点是“有”的概念
西画是从实体出发,实体是主动的,占据空间的,并在空间中流动、生存、伸展。表现在西画艺术上,就是采用几何学的透视法,把人的视觉几何化。通过光影透视表现远近、明暗层次,把人的视觉物理化。总之,西画借用科学的合理而真实的空间感表现着自己实有的空间意识。西画同古希腊的雕塑有着渊源关系,在二度空间表现三度空间,使绘画真实再现,物体仿佛可以抚摸。这种有节奏的明暗和光影,加强了对物体结构块面的理解,由此而来,线在光影中消失了,只有面和体积的存在。所以西画(现代派之前)大都否认了线的存在,不过在作画时又难以完全逃避线条,因此就从纯科学的角度去解释线条,认为线只是面的压
缩。
二、色彩上的差异
中国画的色彩,在传统绘画理论中有南齐谢赫《六法论》中的“随类赋彩”一说,它比较尊重物象的固有颜色,但是并不是机械的“自然主义”,而是敢于突破物象本身的色彩特点,代之以从情感中酝酿的色彩。画家的色彩感不同,从而导致作品的色调也不一样,如齐白石晚年的花卉用色艳丽,而吴昌硕的色调含蓄而雅致。
所谓“色彩感”是画家对自然界色彩进行抽象而产生的一种情绪,山水画尤其注重这一点。宋代郭熙在《林泉高致》中说:“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静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这是画家在一年四季中,经过观察而得出的感觉。中国画的色彩具有浓烈的装饰性,颜色单纯而不失凝重,更趋于非理性。传统的水墨画,强调墨即色,墨分五色,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中国的水墨画是开了“抽象”的先河,比西画的抽象要早很久。
在西画中,对色彩的规律的研究已系统化、科学化。色彩本来就是光线的具体化,物体的颜色是千变万化的,光线的变化而导致物体色彩的变化,物体的色彩是固有颜色和环境颜色的综合体。这种色彩的时间和空间的变化在印象派(马奈、莫奈、德加、雷诺阿等)和后期印象派(凡·高、高更等)中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因为色彩是最容易被我们感受到的,在现实世界中自然物象的色彩不论是明快还是暗淡,是强烈还是柔和,都会直接地影响人们的精神。所以,色彩不仅是西洋绘画的重要的造型手段,也是西洋画家表现感情的重要手段,这一点上,西画和中国画可谓是异曲同工,殊途同归。
三、观察方法的差异
西画十分强调观察方式的必要和重要,注重通过写生来仔细观察、研究物体,直到它变成心中的“第二自然”。所以模仿的方法和数学逻辑,构成了西画中科学再现客观世界的基础。这种理性的形式分析方法,始终是西方艺术观察、理解世界的主要方法。在中世纪,人们认为“一切艺术和科学都是以数为基础”,认为美是适当的比例和鲜明的旋律。文艺复兴时期则把艺术上的形式主义拉到科学的怀抱。达·芬奇在一个圆形里分析了人体的比例数及其整体上的圆满,运用几何的方法对人体作了既精确又理想的歌颂。事实上,诸多的艺术家又是著名的数学家、建筑师。在整个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都陶醉在几何、透视、解剖等形式的分析中,而在以后的各个时期的作品中,很难找到文艺复兴大师们那些具有理性的精确和结实的素描。这里所说的其实也是西画写生的一大特点,即真实地再现对象,也就是形象的再现。
而中国画的传统观念与这种观念完全是大相径庭。中国画强调的是“意象”,是画者情感化的物象。强调“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游于山水间”,通过对物象进行默记、整理,用高度概括、凝练的语言表现物象,撇开一切能左右物象形态的琐碎的东西,使物象更加集中而具有表现力。这样一来也就忽略了时空对物象的约束,可以更好地表现物象的精神气质,如山水画里面“画山不看山,画树不看树”的理念就是讲的这个道理。
四、构图中的处理方式不尽相同
中国画家对于构图不是从形式上看待,而是从观念上把握。这种观念的把握不是靠理性分析去认识,而是靠身心去体悟。中国画家对构图的体认,使得中国画家对于形式和内容的统一有着天生的自觉,甚至在他们心目中,诸如虚实变化、疏密变化、开合起伏、平衡和谐等等形式因素本身亦是“道”的体现,故而不遗余力地开掘其意义,将其提升。正是这种有意无意地将形式湮没在内容中的事实,使得中国画家们一直未能对形式,诸如构图作一番单独的、翔实的、综合的研究。但这并不意味着中国画构图的迷失,相反造就了一系列独特的构图观。如因为强调天地同观,因而产生了咫在千里的“映远法”和散点透视,产生了“天地位”;强调阴阳关系,因而注重虚实、疏密、接势、回势之说;强调时空一体,便有了长卷式构图……
中国画的构图其实就是经营位置,其主要的构图规律就是运动透视(散点透视)的具体运用,可以把不同时间、不同空间的物象相互联系在一起,这是西画所不能的。再就是经营黑白,所谓计白当黑,知白守黑,注意画面黑白的安排处理及虚实相生的变化。
而西画则比较尊重科学,采用合理的焦点透视来表现事物的变化规律,采取科学的切割方法(包括黄金分割的方法),在不同的视点和视角中表现不同的物体,更趋于科学和理性。发展到现代,不论是中国画或西画,在构图上都倾向于构图的标志性:把自然的空间进行更有序的组合,打破常理,使之更规范,更具艺术感染力。
另外,这两个大的画种的工具材料和作品的形式也不一样,中国画的工具材料决定了其技术特征:“三矾九染”,作品的结构形式丰富多彩,强调诗书画印合一。而西画则充满着理性的光芒,画面厚重,色彩丰富,有很强的表现力。
当然,中国画和西画在发展中相互不断地影响着。国画在其自身的发展过程中,也不断地吸取西画的一些长处,比如透视、解剖、写生以及光色的研究。这期间老一辈画家如徐悲鸿、林风眠都做了不朽的贡献。林风眠在《东西艺术之前途》中总结说:西方艺术是以模仿自然为中心,结果倾向于写实一面,东方艺术是以描写印象为主,结果倾向于写意的一面。但随着时代的发展,中国画的写实性有了前所未有的突破。而这一点又是与院体风格的西化分不开的。
19世纪中叶以后,欧洲出现了东方美术热,西方现代绘画中流动着东方的血液,闪烁着东方的神采。表现在绘画方面,正如鲁迅先生所说:“中国及日本画入欧洲,被人采用,便发生了‘印象派’……”马帝斯为中国的线描艺术所折服,其作品“单线平涂”的装饰性和克里姆特对中国艺术的研究与借鉴,在他们的许多作品中都打上了中国画风格的烙印,还有如凡·高等许多画家都受中国画很大的影响。但不管怎样,艺术只有根植在民族的土壤中,才会保持自己独特的发展和个性的魅力。中国画也好,西画也好,不管如何发展或融合,但评定其艺术价值的最重要的标准——艺术作品从内容到形式的高度统一和完美,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参考文献:
[1]《绘画,东西方文化的冲撞》,王庆生 著,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年11月
2、中国画在群众艺术领域中的作用与发展
中国画作为中华民族的智慧结晶,其集中体现了画家对人文、社会的一种价值判断,作为画家,艺术从事者,对当代社会和文化的基本现象或者人的精神追求有着自身的一种判断和思考。画家不能够从当代社会和文化中脱离出来,否则就不会对当代文化的建设起到作用。因此,画家进行艺术创作的时候,要与当代文化联系起来,充分体现作品的精神价值。画家要参与到社会的发展中来,关注社会现实,通过作品的创作,传达自身对社会的认识和想要表达的情感。在我国历史发展过程中,出现了诸多具有忧国忧民情怀的画家,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丈夫情怀是诸多文人的一种情结,其在创作的时候,不仅仅是为了赏心悦目,还可能想着干预社会,通过自己的方式来发挥出对社会、人类有用的作用。对社会现实关注、对美好理想追求、对人文精神关怀是诸多文人、画家贯穿于中国文化之中的精神寄托。群众艺术不同于文学艺术,其是以得到最多群众的接受与欣赏为主,这就使得群众艺术在艺术的形式上种类十分的多,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内容。群众艺术在满足群众需求的同时,也要具备一定的艺术扩展性,对人们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中国画在审美形态和精神意识上是有高低之分的,由于对文人、画家的人品有着限制,有着仁、义、礼、智、信,就如我们所熟知的“八荣八耻”一样,这种限制使得中国画的品类、审美形态都向着良好的方面发展,在画作中很难看到低俗、丑恶等,这是非常好的现象,引领群众艺术向着正确的、良好的方向发展。从年代久远的彩陶、岩画中可以看出绘画具有很强的表现性,是原始人类一种直觉上的绘画方式,不是自觉地,缺乏理性的支撑。绘画的表现性是经过中间再现过程后一种理性的把握,对人的精神有着引领作用。这种表现性对当时的人来说是感受不到的,直到魏晋时期,这种对绘画语言的自觉才出现。到了今天,绘画语言的作用还是十分的重要,人文精神是通过语言来传达的,在群众艺术领域中,绘画语言就显得更为重要了,是人文精神的承载体,通过自身的因素来传达精神情感,传达一种情绪。在现代社会,我们可以从绘画中看到表达人们生活状态的丑恶的东西,一些比较前卫的中国画里就有这些东西,如邵波画等。这些画作以直接的方式描绘了都市年轻人的生活状态,人们能够从中感受到都市人对生存状态的质疑,感受到彷徨与无奈,虽然有所感受,但是这种直接进入的方式没有很强的针对性或缺乏批判意识。相对于这种直接进入的方式看来说,林风眠采用了逃避的方式来表现其对文化批判的意识,对现实十分的失望,通过画作来寻求心灵上的安慰,有着一种田园牧歌、世外桃源的情结。无论是直接进入的方式还是逃避的方式都反映出了都市人对当代文化的一种批判。从相反的方向来说,也恰是这种批判,反映出了都市人对当代文化的需求与渴望,体现出了群众艺术领域中,人们对美好理想、精神文明的追求。目前,中国画在群众艺术领域还缺乏理性的把握与分析。因此,要重视中国画在群众领域中的作用与发展,特别是绘画语言方面的开发。
而当时景德镇以质薄色润,光致精美的白度和透光度高的陶瓷闻名于宋朝时期的陶瓷界。宋朝时期由于经济得到空前的发展,文化艺术崇尚素雅和简洁的色彩装饰,让宋朝时期的陶瓷色调优雅并以单色釉著称。由于宗教文化得到当时统治者的重视以及民间的广泛利用。宋朝时期的陶瓷艺术相对带有宗教文化色彩。譬如釉里红的出现能很好说明这一点,这是受到中国喜红传统习惯的影响,陶瓷颜色显红而且稳定醇厚,深受当时人们的喜悦。
元朝是一个结合草原文化、黄河文化以及长江文化碰撞的多民族文化的朝代。文化艺术上激起灿烂缤纷的火花,绘画艺术也不再局限于人物花鸟,也为各民族文化交流发展制造了有力的环境条件,使得当时陶瓷艺术更加多民族性。元朝时期出产的青花瓷著名中外。当时的青花瓷体型厚重,装饰花纹由于构图严谨,线条工整,描绘精细而得到人们广大的喜爱。
这些年来,在杂技创新方面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就,收获了一些成果。这里说的创新,有节目技巧动作的创新,也有主题晚会的创新,特别是目前又开始了剧目化创新的发展趋势。以演出样式的创新为例,从过去的单体节目一个一个地顺演下来,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1994年战旗杂技团推出《金色西南风》为标志性起点,各团纷纷开始搞主题晚会,杂技界把这个转型称作“总体创新”。从本世纪中期以来,以战士杂技团2004年推出杂技剧《天鹅湖》为标志性起点,很多团都推出了杂技剧。在这个过程中,很多团还不断推出了一批新节目和新道具。
1994年,战旗推出的《金色西南风》所以引起关注,是因为这台晚会确实取得了一些重要的突破。该团地处云南昆明,他们按照主题选准了西南少数民族众多的特点,把很多少数民族的文化元素,包括民间传说、民歌、民族游戏娱乐都合理地运用到晚会中,使得整台晚会产生了较强的整体感。晚会的创作成功得到了多方面的肯定,在全国杂技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随后,全国的稍具规模的杂技团全部都开始搞主题晚会了。其中,沈阳推出大型杂技晚会《天幻》,文化部也组织了研讨会。
现在,国内制造业界正在大力推动“
另外,杂技的本体离不开杂技的基本功。当然还是要把杂技的基础打牢,要提倡真功夫。但是,我们在台上不是展示基本功,而是表演杂技艺术。特别是我们应该看到,经过几十年的发展,杂技的基本功内容也发生了根本的变化。133229.coM过去说“腰、腿、顶、跟斗”,现在已经不完全了。现在的理念是,杂技演员不仅要有高难技巧,还要有舞蹈演员的身段、戏剧演员的表演、运动员的体魄、武术的精气神、音乐的节奏感和韵律感以及较高的文化修养。《俏花旦——集体空竹》这个节目不仅获得了法国总统奖,还在春晚中获得几十万选票成为观众最喜爱的节目,这个节目最大的特点就是演员的综合表演能力得到了最大的展示,观众认为杂技变了,变得好看了。所以,要重视演员的综合表演能力,将杂技塑造成一种真正赏心悦目的艺术。
一个真正的创新节目,会带给人一种震撼,一种长时间的影响。这几年我们
五六十年代的中国水墨动画是世界动画界的珍宝,它突破了传统动画片线条结构惯用的单线平涂,运用了传统中国水墨画的表现方式,使动画的各种造型具有水墨特色,形成了最有中国特色的艺术风格,开拓了动画界新的审美领域,同时使水墨绘画艺术有了更大的展示空间。与其他形式的动画片不同,水墨动画是没有边线的,水墨在宣纸上自然渲染,每一个场景都是一幅优美的水墨画,也是一首流水潺潺的抒情诗。水墨的晕染特征有表达意境之美的优势,它营造出中国画深远的意境,创造了“梦幻仙境般”的艺术美学。
水墨动画的巅峰之作《山水情》,相较之前的作品已趋于完美,因为它将山水的意境表现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影片主要描述的是:—位神秘出现,又神秘离去的老琴师,他不幸晕倒在渡口,幸遇小渔童相救,悉心照料,老琴师无以回报,见渔童弹琴似乎颇有天分,就教之以琴。接下来展开的画面是美丽的山水,闲暇之中,看老鹰飞过,浪花卷起,似乎隐藏着不安。江对面若隐若现的山河,老琴师将心爱的古琴赠给渔童,独自走向山巅白云之间,渔童为老琴师弹琴相送。wwW.lw881.com全片重在山水的表现,无论是静景还是活物都完全融入国画的写意之中,这部动画给观众留下更多的是深邃、悠远的韵味美和登峰造极的意境美,加上古琴的浑厚音色,让人心旷神怡,从而演绎了一个旷世知音的动画。
一、意境的解读
意境是什么?以通常的说法:意境就是情景的结合,或叫“情景交融”。尽管某些人在口头上,把“意境”作为广泛地解释,而从欣赏的实际经验或创作实践方面来看,“意境”确有其特殊性能和特殊概念。一般来说,艺术是作者主观意识对客观现实反映的表现,但由于所表现的内容、题材、体裁、形式等等的不同,却产生了不同的艺术性能效果。有的重抒情、有的重“境阔”、有的惊心动魄、有的丝丝扣入人心、有的以空间的景物来感人、有的有意境、有的没有意境。因此,意境有它自己的性能和特点,意境不同于其他艺术的表现,也就是艺术具有一个空间的境象。这个空间境象,有的虽然不是直接的表现出来,也能间接的引人对它的联想。所以当人们感受到一幅画或一首诗有意境时,便会在眼前呈现出一片清新的,或宁静的,或开朗的,或壮丽雄伟的等等空间感觉,仿佛自己亲临于大自然之中一样。可以说,意境的特点,主要是依据空间境象来表达作者思想感情。
二、水墨动画创造意境的源泉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诗词
画与诗都追求意境,意境与诗画之间的关系表现为:诗产生意,画产生境。诗和意是主观情感,画与境是客观的景象。主客观契合,即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意中有境,境中有意。如诗句中“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描写,将对美景短暂的留恋与珍惜表现的淋漓尽致,黄昏下温和的斜阳映照着一种凄婉、忧伤、悲凉的情景,诗人的瞬间感受留在了心底笔尖,这种色彩烘托的视觉图像已形成了画面的意境。
以传统水墨画的形式演绎的动画片《山水情》充满了中国式的优美前味,将中国文人长久以来的追求“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用中国的方式表现。客观上展现了文化的传承精神,更是体现了传统的人文精神。整部作品将笔墨情趣与优美的诗境融进了每一画面里,通过绘画性的水墨,表现了江水烟雾蒙蒙,山峦云起缭绕和人物的音容情感,让人完全陶醉在水墨制成的山水之间。
三、水墨动画意境的审美特征
意境作为中国艺术创作的最高境界,它具有审美特征。水墨动画将水墨技法和电影技术相结合形成一个个“活”的流动的画面,《山水情》中揉合了各种现代动画手法,充分发挥中国水墨画的特色,创作出中外艺术史上独具中国特色的意境之说,具体来说它体现在三个方面:
(一)虚实相生的取境美
唐代刘禹锡说的“境生象外”,指出了意境所具有“象”(实)与“境”(虚)的两个层面。虚与实,是中国绘画中一对重要的理论范畴,它包括隐现、藏露、浓淡、黑白的对立统一。它显示山川万物的阴阳变化及创作主体的独特感受,虚实相生,意味无穷。虚,指笔线不到的空白处;实,指有笔墨有物象的实部。水墨画往往简单勾绘甚至干脆省略背景,留下大片空白,以虚衬实,凸现主体,拓展画面意境,增强表现效果。《山水情》中用“半边”构图和空处留自展现烟云水气的甜润灵秀,清新飘逸;用“梅花点瓣”式的笔触浓浓的刻画出苍茫山色,水的“白润”与墨的“黑韵”交融在流动的画面中,虚中带实,实中带虚,从而形成一个意中之境的艺术空间。
(二)民族音乐的朦胧美
在音乐中,我们常常会体会到一种朦胧美,因为音乐的形象具有不确定性。当音乐响起时,音乐之声到底描写的是山还是水,是青松还是翠竹,欣赏者不可能有具体的形象感受,正是在一片朦胧之中,在说不清楚美在何处的陶醉之中,才感受到了意境美的存在。
中国水墨动画的一大特色就是民族音乐的充分运用,丰富多彩的民族音乐折射出中国传统文化的方方面面,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中国传统的世界观即“天人合一”,崇仰创造万物的大自然,又重视人的内心体验,而音乐的产生正是源于人对大自然的感悟。《乐记》中记载:“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古人认为:“音乐达天地之和而与人之气相接”。《山水情》中笛声、风声、水声、雁声、鹰声、等天籁之音与悠扬琴音遥相呼应而形成了一曲美妙的交响乐,久久不绝于耳,尤其是琴艺的升华为影片创造出了一种情景交融的意境,心灵与自然浑然一体的境界。
(三)深邃悠远的韵味美
“韵味”是指意境中所蕴含的那种咀嚼不尽的美的因素和效果,它包括情、理、意、韵、趣、味等多种因素。《山水情》中老琴师与小渔童惜别,倾吐对人生的赞美与祝福,老琴师便消失在茫茫山野。然而,老鹰、孤雁、江流这一意象的出现,将观者引向了更为广阔的、丰富的间接意象,使人们不仅看到了离别场面,而且深切感受到离别之情的深远,正是直接意象中所引发的间接意象,构成了画面的意境,并在意境中产生了一种韵味,离别的痛苦、友谊的深厚,一切都在这韵味之中。意境就是如此简单而真实,其中的韵味却是抽象、妙不可言的。